第四百零九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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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儿,遗属们像蝗虫一样,扶老携幼,黑压压来了一大片。郑太太惊惶失措,看到沈醉,就像抓住救命的稻草一样。
沈醉心中暗笑,安慰了她一下,转身走出大门。他掏出相机,对着门外张牙舞爪的人群拍了几张照片,然后拍着胸口向他们担保:“大家请回,你们的要求我一定转告局座,问题一定会得到解决。今晚我一定好好招待诸位”终于打发走这些人。沈醉得意之极。
沈醉一手导演的这场闹剧,并没有因为郑介民寿诞的结束而画上句号。特务遗属因为拿不到钱,吵闹不休。毛人凤借机向蒋介石参了一本,他又买通了蒋介石的军务局长俞济时,让沈醉把材料和照片一起托俞转呈给蒋介石。蒋介石大为光火,免去了郑介民保密局局长之职,毛人凤升任局长。
沈醉弹冠相庆。却没料到毛人凤一上台,竟来查总务处的账。没有查出沈醉的问题,倒把沈醉一手提拔的学生邓毅夫贪污几两黄金的事儿给查出来,并在沈醉不知情的情况下将其枪毙了。为了不蹈兔死狗烹的覆辙,沈醉学春秋时期晋国公子重耳外出避祸之策,主动提出到外省去当站长。毛人凤顺水推舟,将其外放到云南。
沈醉黯然离开南京,行前,他专程去了东郊灵谷寺旁的戴笠坟上告别,抚今追昔,怆然涕下。就在他转身要上车离去之际,一辆美国道奇牌小车飞驰而来。一个身着将军服的女人从刚停稳的车上跳下来。她甩了甩头,像是有满腔的气愤和同情。是姜毅英。她紧紧地握着沈醉的手说:“心放宽些,路上保重。”沈醉在这个无情无义的环境里第一次感到了友情的温暖。他无言地握了一下姜毅英的手,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上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九四八年十一月间的一天,沈醉在昆明突然接到毛人凤发来的急电,让他速去南京。次日下午沈醉便乘飞机前往,刚刚在保密局的高级招待所住下,毛人凤便亲自登门,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样。
毛人凤神秘而兴奋地悄声说:“蒋总统特地指名调你,来负责一项重要的暗杀任务。”
“蒋总统指名我?”
“你忘啦?戴老板出事时,你表现不俗,总统对你留下了特别深刻的印象。”
沈醉恍然大悟。
毛人凤说完后,便与沈醉乘车前往黄埔路中央军校内的蒋介石官邸。蒋介石在办公室亲切和蔼地接见了他们。
“沈醉同志,你好吗?”他关心地问,“听说你在云南昆明,家在那里吗?家里有什么人?都好吗?”
沈醉受宠若惊,急忙敬礼,回答道:“总统好感谢总统对我家人的关怀。我家里还有老母亲、太太和儿女,她们在昆明都很好。”
蒋介石点点头,话题一转:“请坐,毛局长告诉你我要你到南京的任务没有?”
“告诉过了。”
“目前局势不稳定。但是共产党并不可怕,而我们的内部有些人却在危害国家的利益,离心离德,甚至从中破坏、捣乱,暗通‘共党’,勾勾搭搭,阴谋推翻政府。”蒋介石双眼露出凶光,“对这些坏人宵小,应该予以无情打击与坚决惩罚。”
他停顿一下,口气缓和一些又接着说道:“这次行动是关系到党国安危的大事,你绝对不能泄漏出去,一定要从速布置,做好准备。等我做出最后的决定,便要绝对完成使命。要学学中国历史上一些著名的刺客,如刺王僚的专诸、刺秦王的荆轲、高渐离等等,学习他们为国家利益而牺牲个人生命的精神。”
沈醉的胸脯一挺,大声表示:“沈醉不才,一定坚决完成领袖交给的任务,决不辜负领袖的殷切希望。只要领袖需要,我个人做出任何牺牲都在所不惜”
蒋介石握着沈醉的手,转过脸对毛人凤说:“这是我们最忠实勇敢的好同志,他在工作和生活上如有困难,你要尽力帮助解决。”
在半个小时的接见中,蒋介石始终没有挑明要暗杀何人,沈醉也不敢问,回到招待所后,沈醉忍不住问毛人凤。
毛人凤慢腾腾地掏出烟盒,打开后取出一支烟,又拿出打火机点上火,抽了一口,徐徐喷出一缕缕烟雾,半晌才吐出三个字:
“李宗仁”
“副总统?”沈醉愣住了。
桂系李宗仁在国民党内一直和蒋介石明争暗斗。抗战胜利以后,他在北平任行辕主任。一九四八年二月,他突然宣布要竞选中华民国副总统。蒋介石虽然表面答应支持李宗仁竞选副总统,当李宗仁真的要竞选时,蒋介石非但不支持,而且要李宗仁退出,原来他意属孙中山的哲嗣孙科。
李宗仁的牛劲上来了,他说:“你一开始便不让我参加竞选也就算了,现在开台锣鼓已打响,演员都扮上了,观众也都来了,你却不让我登台,那是万万不行的。”
于是,蒋介石、李宗仁各自祭起手中的法宝,一个用权,一个用钱,收买选票。蒋介石偏袒孙科的做法,引起党内其他反对派的不满,在关键时刻,李宗仁罢选,引起一片大哗,最后,李宗仁终于以微弱多数,当选副总统。蒋介石只得咽下这杯苦酒,暗生杀机。同年十一月,白崇禧通电要求蒋介石下台,由李宗仁出面与共产党进行和谈。“娘希皮桂系向我逼宫”蒋介石认定白崇禧是由李宗仁指使,因此制定暗杀李宗仁的计划。
在沈醉房间的办公桌上,放着李宗仁官邸的房屋图和周围的地形图。毛人凤、沈醉与叶翔之“三巨头”在研究行动方案。
毛人凤问:“行动方案制定出来没有?”
沈醉胸有成竹:“昨晚我几乎一宿都没合眼,反复思考总统交给我们的重大任务,我认为行动可分两部分:一部分人负责暗杀;一部分人监视李宗仁,防止他离开南京。暗杀任务工作重大,我来主持,但需要派两名老练的、枪法好的助手来完成此项工作。”
毛人凤点头说:“人选我已替你物色好了,一个是秦景川,一个是王某。秦景川你是了解的,过去在军统局担任暗杀工作,枪法准确,也机警沉着。”
沈醉觉得较满意,又问:“另一名的情况如何?”
毛人凤略带几分诡秘:“此人加入组织不久,原来是东北的惯匪,从小杀人越货,能以手枪射落空中飞鸟,是一名职业杀手。名字你不必知道,只叫他‘老王’就行了。”
沈醉略有不满:什么人物这么神秘,不就是个枪手吗?局座,我在军统中也是有名的神枪手,我要杀的人没有能逃过我的枪口的吧?
沈醉提议:“我们在他家周围是否设个小书摊?书摊的好处是可以狙击。除可以侦察外,还可以在那里多留几个人,借看书的机会能够多呆一些时候,不易被人发现。”
“好想得周全。”毛人凤称赞着,他指着地图说,“马路拐角处设书摊最好,汽车到这里速度最慢,我们可看清里面有几个人,以便一举成功。”
叶翔之皱起眉:“万一老头子限令时间,而‘十八子’不出门怎么办?”
沈醉“哼”了一声:“有的是办法如果李不出门,我们找两个在南京电灯公司的同志协助进行,先停他家的电,然后借口检修变压器,站在变压器上,用手提机枪从围墙外面向李的寝室、餐厅等处射击,乘警卫人员慌乱之际,我们再潜进室内进行暗杀。”
“好好还是老沈的主意好。”毛人凤由衷佩服,摇着脑袋,“难怪老头子指定非你莫属。我们论实干可不如你,王牌就是王牌”
叶翔之从口袋里拿出两颗锃亮的黄铜子弹递给沈醉:“这是美国最新研制的,乍一看与普通的子弹没两样,但是子弹弹头内装有最猛烈的毒药,射中人体任何地方,都可以引起血液中毒,无法救治而死亡。”
毛人凤拍着胸脯说:“老沈,这次我们专门成立一个‘特别行动组’。我已给经理处和人事处下了命令,凡是‘特别行动组’要钱要人,都应尽量满足。”
沈醉接着又展示他的第二套方案:“为了防止老头子未下令,而‘十八子’可能突然离开南京,我们要在机场、火车站、京杭国道各处设立一些联络点。”
天罗地网,四面撒开,一切准备就绪,沈醉处于高度紧张的随时待命的状态之中,像一只随时等候主人命令的猎狗,只待蒋介石一声令下便可直扑目标。然而,左等右等,一个多月过去了,最后毛人凤下令“冷冻”了暗杀李宗仁的计划。原来蒋介石得知美国方面有“换马”的意思,而他派宋美龄赴美求援又遭拒绝,遂决定推李宗仁代理总统以度过危机。于是李宗仁在不知不觉中躲过了一场杀身大祸。
一九四九年元月,蒋介石下野。四月二十三日,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国民党一溃千里。同年八月,蒋介石制定了保卫大西南的计划,即以四川为轴心,以云南、贵州、西康为根据地。云南省主席卢汉为了稳住人心,缓和民愤,向蒋介石提出撤销国民党中央政府派驻云南的一切机关的要求。为保住云南,蒋介石对卢汉作出了一些让步,撤销了云南警备司令部和保密局云南站。毛人凤指示沈醉继续留在云南,并命他除掉原中央陆军大学校长杨杰。
杨杰是沈醉的邻居,每天路过沈家,总会逗一逗沈醉的小女儿。按说很容易得手。但是,沈醉在布置暗杀杨杰的任务时,被吃斋念佛的老母亲听到,老人家对儿子的所作所为异常愤慨。沈醉最终听了母亲的话,没有暗杀杨杰。
他打定主意,将老母妻儿送到香港,准备接受毛人凤的制裁。九月十二日上午,毛人凤从重庆飞抵昆明,在机场上对沈醉说:“杨杰跑了,老头子很生气。‘九九整肃’事先也没准备好。老沈,这样可不行啊”
沈醉望着他那副居高临下的神情,想起他对自己的排挤,仇恨涌上了心头,不由暗动杀机。他表面上一脸驯服的模样:“是,云南工作没做好,局座来了就好啦”
毛人凤哈哈一笑:“哪里,我只能在这里呆四五天,主要工作还要靠你老弟干啊”
毛人凤住进了沈醉家的二楼。当晚,他正在批阅台湾来的文件,突然全市停电,灯一黑,毛人凤吃了一惊,将办公桌上的水杯碰翻,于是恼怒地大喊副官。沈醉急忙打着手电奔过去,见自己的副官正在手忙脚乱地找蜡烛,当他点上蜡烛后,毛人凤发现水全倒在文件上,沈醉慌忙帮着收拾,不料毛人凤勃然大怒,猛地把桌子一拍,破口大骂:“混蛋怎么搞的?为什么不事先准备好蜡烛?你不知道我在批阅重要文件?”
副官吓得脸都白了,沈醉也冷不防被他吓了一跳,顿时火冒三丈,但他强压住怒火,对副官说:“没眼色,还不快下去守在楼梯口,不许任何人上来,我们要绝对保证局长的安全。”
俗话说,打狗还须看主人。毛人凤在沈醉家里的恶劣态度,让沈醉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萦绕着一件事,即如何干掉毛人凤,以报一箭之仇,终于一个方案逐渐清晰起来。他翻身下床,在墙角的小保险柜里取出了两个小纸包。这是两包剧毒的毒药,一包是美国进口的,无嗅无味,对心脏有一种慢性破坏作用,只要每天在茶水或饭菜里放一耳勺,连放二天,半个月后,吃者就必死无疑。另一包是云南少数民族配制的一种土药,无气味,但呈褐色,只要拌到菜和面条里,就看不出来,吃了后,要等半年以后才发作。届时食者浑身痉挛,一直抽搐而亡。
沈醉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等天亮以后,在毛人凤的茶和早餐里同时放进两种毒药。于是便把两包毒药都放进口袋里。
第二天清早,沈醉去毛人凤的卧室,发现他的眼睛红红的,也是一夜没睡好的样子。原来毛人凤大发雷霆以后,尤其是听到沈醉说的“要绝对保证局长的安全”的话,才意识到自己处在沈醉的控制之中。想想过去沈醉是如何鼎力支持自己上台,及自己怎样排挤沈醉的一幕一幕,越想越后怕,于是决定用怀柔手段来笼络沈醉。
“老沈,昨晚我不该发火,很后悔啊。这些年如果没有你……咳,你待我始终如一,我对不起你啊。”毛人凤的眼眶里湿润了,用手不断拍着沈醉的肩头。显然,他很激动,话语中充满了内疚。
“局长……”刹那间,沈醉也很激动,竟无语凝噎,伸在口袋里紧握着毒药的手放开了,上前握着毛人凤的手。
毛人凤的“作秀”,竟感动了沈醉,一念之差,使他心慈手软,为断绝这个念头,还把两包毒药扔进了抽水马桶。沈醉心存幻想,以为毛人凤已经悔悟,会将他调回台湾保密局机关。他送毛人凤上飞机时,以一种试探的口吻问:“情况万一发生突变,我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