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7. 第四百三十六章 【结局篇】(2 / 2)
不出半个时辰,徐子谦回到蓬莱殿,身后跟了一串宫人,每人手里都端着一样菜品。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和顺。
见到盛装的奚茗,和顺抑制不住激动,喊了一声:“野丫头!”然而刚脱口,他就意识到自己坏了规矩,结结巴巴地改口道:“娘……娘娘……“
“娘什么娘,谁是你娘?!”奚茗眉梢一挑,直接给了和顺一个脑瓜嘣,道,“该怎么叫就怎么叫,我们都是同过生、共患难的战友,不许拘泥虚礼,否则我可跟你翻脸了啊!”
“好,好!”和顺呵呵一笑,随即将手里的托盘亮到奚茗眼前,道,“野丫头你瞧,公子煮的烧尾宴!”
奚茗深吸一口香气,当即兴奋得拍手跳起来,迫不及待地抓住筷子就吃,逗得一边的徐子谦笑着摇摇头,默默为她沏了一盏茶。一般情况下,奚茗只要对着饭菜大跳,就意味着她一定会在片刻之后噎着,准备好茶水是件未雨绸缪的事。
就在奚茗大快朵颐的时候,和顺悄悄欺近她,趁徐子谦不注意,在她耳边轻声道:“其实这道烧尾宴公子去年就学会了,去年的四月十九,公子就做了一回。”
奚茗举箸的手悬在半空,有些心悸。
接下来的饭,奚茗难得吃得慢条斯理,想要细细品味这其中的感情。
待到吃完整桌饭菜,一列宫人再次鱼贯而入,将空碟撤下。直到这时,奚茗才想起一个问题来——
“子谦,你是如何进到蓬莱殿的?这些宫人又如何会听命于你呢?”
新婚当日,准新娘“私/会”别的男人,若是让卫景离知道了还不得把整个大明宫掀翻了追杀徐子谦?除非……
“是他默许的。”徐子谦浅笑道。
卫景离默许的?奚茗微诧,那个醋坛子?
徐子谦敲敲奚茗的脑门,道:“他和谷梁说的一样,你若见不到我,会遗憾。”
所以……卫景离应允徐子谦进入蓬莱殿见自己一面?奚茗的嘴角不自觉上扬,满面都是不可言说的幸福。
她想,她是幸运的。
这时,殿外宫人高呼一声:“巳时啦!”
接着便是又一阵慌乱声和跑步声。
“娘娘,您得快些准备了!”两名上了年纪的女官推开门,见奚茗还没换好衣裳,脸上的妆也花了,当即带人冲进来,手忙脚乱地一阵忙活,急得直上火,“哎呀,娘娘,您的妆怎么花了?快快快,快来人重新化……哎呀,娘娘您的婚服呢?在外殿?快来人,赶紧去取!注意别弄皱啦!”
奚茗无奈地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虚汗,朝天翻个白眼。
徐子谦见状,笑出声来,道:“茗儿,我出去等你。”言罢,笑吟吟地出门去了,留下奚茗在一群老女官制造的水深火热中继续挣扎。
接下来便是长时间的梳妆打扮,奚茗像个木头人一样坐在椅子里,直到屁/股开始咯得生疼,女官才长舒一口气,道:“好了!”
这时的徐子谦守在门外,只听“咯吱” 一声,房门大开,回头一看,呆住——
朱红长裙曳地,外衫拖了四丈,金丝耀眼,凤凰腾飞。再看这嫁衣的主人,日益成熟的脸庞,下巴尖俏,脸颊上红晕可人,眉心处一点梅花钿,飞天髻上九尾凤展翅翱翔,发髻上左、右两侧各插着一支金钗步摇和梅花木簪,颈间没有多余的珠宝,只简简单单挂了个小叶紫檀的坠子,美而不奢,艳而不媚。
那一刻,她静立在堂中,美得不可方物,如同昔日落英缤纷中,她一袭素衣,慌张地提裙逃开,然后在樱花林中迷失了方向,脸颊染上一层羞赧粉红。
上了年纪的女官颇有几分眼色,见奚茗和徐子谦对视几秒,当即眨眨眼,领着婢女们悄声退下了,顺便将房门一带,留下满室安宁。
“好看么?”奚茗抿唇一笑。她很难得笑不露齿。
“不只是好看。”不只是“好看”二字可以形容的。
“子谦,我要嫁人了。”淡淡一句,竟惹得奚茗带上了一丝哭腔。
徐子谦长而卷翘的睫毛一颤,讪笑一声:“怎么又哭了?什么时候这么多愁善感了?听人家说女孩子出嫁都会哭,当初珠儿抱着她爹哭得差点没晕过去,我还以为她是个特例,没想到这是真的……不要再哭,否则妆又要花了。”
“嗯。”奚茗莞尔一笑,让泪水停在眼眶内。
“你大婚,按规矩我得送你份大礼,不是以谷国使臣的名义,而是以我徐子谦个人的名义。”徐子谦伸出手,奚茗这才发现他手中拿着个方形的紫檀木匣。他递上去,道,“打开看看吧。”
奚茗迟疑着打开,发现木匣里躺着的并非她所想象的金银珠宝、稀世珍品,而是一沓纸——确切地说,是房契、地契等各类买卖文书,厚得竟塞满了整个匣子。
“这是?!”奚茗大讶。
“你的嫁妆。”淡淡的一句。
奚茗双手一颤,随手翻了几张契约文书,便只见这些文书的内容涉及了徐门商道在陵国境内的所有行业资产,定安城内的临风居就赫然在列!
“要成为皇后的人怎么能没有点资本作支撑呢?”徐子谦面对奚茗不可置信的眸光,解释道,“这里是徐门在陵国的全部商业资本契约,今日交给你,你便是它们的主人了。”
奚茗猛地摇摇头,将文书全数塞回木匣,急道:“子谦,这可都是你的心血,我……”
“不要拒绝。”决绝但并不强硬的语气。徐子谦的目光很坚定,不容一丝质疑,“我知道你秉性不擅管理如此庞大的产业,所以,未来陵国各行业的商道还是由原来徐门的人管理,只不过,他们的主人不再是我,而是你。你就当……我是你的娘家人吧,这样,你可以安心收下这份嫁妆了么?”
奚茗锁住徐子谦莹莹的眸子,那里面璀璨得如同彼时洛邑的夜空,宁静、深远,蕴藏着巨大的力量,抚慰了她曾经千疮百孔的心灵。
“好。”奚茗点点头,“谢谢,我的娘家人!”
徐子谦终于展颜一笑,替奚茗理了理披帛,在最后的时刻,于她面前站定,沉吟片刻道:“茗儿,我可不可以……”再抱你一下?
“子谦!”不用徐子谦将话说完,奚茗便了然了他的心意,展臂抱住他的窄腰,扑/进了他温暖的怀抱。
徐子谦怔忡了一瞬,也恍惚了一瞬,在奚茗看不到的时候合上双眼,遮住了欲流的泪,然后抱紧她,像从前那样。
“子谦,你一定要幸福!”奚茗知道,他们日后恐怕见面的时候不多了。
徐子谦笑笑,俯首在奚茗耳畔轻轻道:“茗儿,还记得么,你刚到洛邑时和珠儿拼酒喝得酩酊大醉,当着众人的面你问我的问题?我当时回答了的。”
奚茗瞠目一愣,问徐子谦的问题?
她只记得她当时逞一时之快喝得连人都认不清了,接着……在一片混沌中当众夺走了徐子谦的初吻。至于问题……她不记得了。
“你当时压在我身上问我愿意娶你吗……”清越的声音悠悠响起,“我回答你说,好。”
顷刻,奚茗心脏骤缩,痛得要滴下血来。
那一天,酒醉的她逼问他:“你愿意……娶我吗?”
在她晕倒在他怀里的瞬间,他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好。很轻,很柔。
她没有听见,醉得一塌糊涂,他却当了真,一直记着,而且——会记一辈子。
“子谦……”一声呼唤,包含了多少愧疚与歉意?
“好了,时辰要到了,笑一笑。”徐子谦等奚茗重新绽放出一个灿笑,才颔首道,“准备好了么,最美的新娘?”
奚茗深呼吸一口气,眸中含泪,唇角扬起一个幸福的弧度:“嗯!”
“走吧。”徐子谦伸出手掌,接过奚茗的柔荑,牵着她步出大殿,亲自将她送上典礼的红毯。
这期间,含元殿前左翔鸾、右栖凤,钟楼鸣响,殿、阁之间云霞翻涌;夹道的仪仗奏起礼乐,不同于战场的鼓点,此刻悠扬高雅;光浮之处满是参礼的人,陵国百官和伸长脖子想要一睹陵国皇后芳容的外国使臣,在看到奚茗的时候全体禁不住“啧啧”赞叹,私下里传说着关于眼前这名女子的传奇。
在摩肩接踵的人群里,奚茗看到了曾与她并肩作战的周昌龙、唐秉义、吴起、许咄……昔日清字营的同僚持锐、王恒他们也来了。
持锐的身边特意空出了三个座位,奚茗知道,久里、李葳、持盈就在那里,挂着喜悦的笑望着她一步步踏上漫长的阶梯。
一步。
相遇是场迷雾,死而后生,无解;相知是件趣事,青梅竹马,无忧;相爱是张毒网,蓦然回首,无量。
两步。
过去与未来的交错,阴谋与真相的迷惑,爱与恨的纠缠。几年前的她又如何能知晓未来的伤痛与成长?
三步。
那往日的残酷,终究注定以死亡为终结。
四步。
久里、李葳、持盈,以及清字营因她而牺牲的同袍,都为她铺平了今日的坦途。
曾记否,那年深夜,他们冒着被惩戒的风险赶来帮她种树,然后在小树苗上,李葳刻下自己的名字,持盈嗤笑着踹了他一脚,而她则刻上了卫景离的名字。她早该想到,久里也刻下了她的名字。
曾记否,马淑妃摊开她的掌心,在幽黑的地牢深处写下一句“谢谢”。
曾记否,刘垚从城楼之上纵身跃下,直至死,他都依旧朝着卫景离,满目希冀。
曾记否,皇甫萧扑将上来,选择一死。他说很遗憾,没有亲自介绍大宝给她认识……
只是一切浮生尽歇。
他们去了,悲歌即停。
当年细弱的歌声琴调似乎又穿越时空漾了过来:“夜如何其?夜乡晨。庭燎有辉。君子至止,言观其旗……”
不知何时,徐子谦放开了他的手,立在嘉宾席最前,和身边的邓瑶珠、雷向黎、李锏一齐笑着望向她。
她轻抬螓首,那红毯尽头的男子霸气卓立,丰姿俊逸。
他早说过,终有一日会立她为后。
他伸出右手,摊平手掌,等她将自己交付于他。
她登上含元殿前的最后一级石阶,柔荑轻轻放进卫景离的大掌里,由他握着,撑天踏地,俯瞰整座巍峨宫殿。
奚茗面朝这巍巍山河,悠悠岁月,嫣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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