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女相(为盟主阿喀琉斯003(1 / 2)
建统十六年泉州崇武。
海边的礁石上有一披着斗笠的老者正在垂钓。
说是垂钓其实坐在那吹着海风、晒着太阳已是睡着了。
直到有官吏上前拍了拍他的肩。
“贾先生贾先生。”
“嗯?”
“相公回来了召你议事。”
“你说什么?!”贾似道半眯着眼偏过头喊道:“我听不到了!”
那官吏跟着他大声喊了几句之后清楚他分明是故意的无可奈何地走开。
远处有海鸥飞过一个下午就这般懒散地过去有渔民已经出海回来了。
贾似道这才肯收了鱼竿才要起身便见身穿袍的严云云走过来。
她已年过五旬很瘦却很精神。
已经很难从她身上看到任何柔软的气质了只有一股上位者的自信。
贾似道又重新坐了下来道:“我已六十又八了放我回台州吧?”
“如今不怕有人要对付你了?”
“能熬死的都被我熬死了熬不死的也未必还记得我。”
严云云道:“我这次归朝想争一任宰相。”
“宰相也没太大意思。”贾似道摇头道“为官为兼济天下又何必执着?”
“你当年为争一个相位还不是绞尽脑汁何必将万事说得轻巧?不自信吗?”
贾似道哑然失笑摇了摇头叹道:“我是真老了连醇酒美人、走马斗鸡都无力许多事也想开了。”
“我却想不开。”严云云眯着眼望着那蓝湛湛的海面道:“我想开个头但这条路不好走。”
“简单。”
贾似道利落地答了两个字道:“这次调你回去就是要任你为相的……我并非是不愿去所以敷衍你以你的眼光当知接下来他又想征伐东瀛所以你才会去琉求见姜才。”
严云云在礁石上坐了下来。
礁石被太阳晒了一整天带着余温坐上去倒也舒服。
就当是贾似道最后一次为她出谋划策。
“都知道陛下想征东瀛但难。西边还在与金帐汗国、尹尔汗国打仗北边乃颜以及蒙古残部已经逃到了呼伦贝尔这都不是两三年内就能结束的战事。东边的高丽刚刚划为州县治理非但没有赋税驻兵镇守还要大量耗费。朝中能有几人支持陛下伐东瀛?”
“不仅如此国库还要修黄河、开蜀道、筑边城、造大船、建水师。”贾似道反问道:“一统不过十年一些州府还免除徭役。如此庞浩开支朝廷是如何支持得起的?你自追随他那日起便是他的钱袋子这些年坐镇沿海主管市舶之利功劳有几成?当此时节你不为相?谁可为相?”
严云云道:“擅理财之人朝中总是不缺的。”
“你并非胜在理财真论才能我十倍、百倍于你。但若论忠心且判断哪些该做哪些不该做朝中唯有你能胜任这个宰相。”
说到这里贾似道那颓老之态澹了几分语气里多了狂傲之意敲了敲礁石又道:“可记得八年前我就与你说过世间多讳言利而逐利者。”
“不错。”
“海事如此征高丽、东瀛亦如此。朝臣反对不过因无利可图。而皇帝执意要争无非是有利可图。眼光不同罢了。这些年你掌天下市舶之利见了东瀛商人?你最能助他征东瀛。要做的也很简单归朝、摆明态度、筹措东征所需钱粮这相位便是你的。”
“如此说来你是决计不再随我往北平了?”
“那等蛮荒之地不去。”
落日的最后一点余晖洒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等严云云起身时贾似道已经走了。
又是几日之后一艘官船在泉州港启航。
严云云站在船上望着泉州城只见城廓比八年前她才来时扩大了两倍不止商船车马络绎不绝沿海百姓但凡不懒不傻操持些与海贸沾边的营生便能养家湖口乃至于发家致富。
贾似道在宋末所行的公田法、推排法、打算法皆不成功在沿海八年革新却是卓有成效。
并非没遇到地方大户的掣肘只是国朝初立、法度严明一切阻力在强权之下皆被击为齑粉像是解不开的绳被一刀斩了个干净。
“他终究是不甘心跑来证明了一次。”严云心想道。
她接下来的路则要自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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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时雍坊韩宅。
才入秋韩祈安怀里已抱着个小暖炉腿上还披着羊毛毯子。
他坐在太师椅上看向韩无非道:“你们不必另寻住处了就住在此地。”
“大哥这毕竟是……”
韩祈安摆了摆手道:“我身子骨一向便不好。说是北人大半辈子都是在南边受不了这北边的天气。这次告老马上便要回商丘去。”
韩无非才点了点头韩祈安便看向严云云语气中带着些教训的口吻道:“这些年你在南方政绩不错但朝中也颇有非议。有说你与民争利的有说与小蕃贸易失了大国体统的还有人弹劾你贪墨海税。”
严云云道:“我若要贪当年在庆符县、在汉中便贪了还需等到今日。”
“你又如此咳咳咳……仗着资历便盛气凌人如何统御百官?”
“或许陛下要用的便是我这盛气凌人呢?”
韩祈安道:“能否当一任宰相你自己把握我只能告诉你错过了这一遭。过些年那些出将入相的统帅们归朝如陆秀夫、奚季虎等人资历足了你便更难了。”
“我也看开了宰相也没太大意思。倒是大哥对征东瀛如何看的?”
“陛下的立场便是我的立场。”
严云云又问道:“说句心里话呢?”
韩祈安沉吟道:“说心里话弹丸小国地贫民刁发大军征其两三亩薄田纳其晦暗蛮顽之民实无益处。唯虑海防事大……”
“不错海防事大。当今之世渡海远航已非难事只要准备妥当、顺季风而行不到三年便可从新大洲往返连天地都是圆的还有什么观念是……”
“圆不圆的你莫与我说。”韩祈安摆手叹息道:“此事你去与那些年轻书生谈论我这年岁了想不明白想得头疼。”
“大哥能头疼可见是想得很深了。”
“是啊。”韩祈安喃喃道:“初时我在想倘若天地皆是圆的人如何不会掉下去?后来陛下又说了引力。我便问陛下引力是从何处来的陛下却也说不上来。”
说着韩祈安皱眉沉思起来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严云云转头看去却见韩祈安的书架上摆满了书多为格物之书。
这是继大航海开始之后当世刚刚兴起的一门学术打断了理学的发展。
当然如今却还处在方兴未艾的阶段还没有一个真正的大家。比如天子虽也知晓许多东西且让人刊在报上但一旦关系到某些深沉的问题天子却也没办法说服世间学者。
“岔得远了。”
严云云整理了一些思绪将话题牵回来道:“大哥可知?海外某些地方金银矿产便是摆在那里任由人采了运回来因获利太过高天下海商都在想如何两年往返、一年往返、甚至半年往返。试想到时东瀛离北平有多近?不征岂能安心?”
“时代变了啊变得太快了。”韩祈安道:“但这些你与我这告退还乡的老人说没用说服朝中文武再拿出真金白银作军需。”
“真金白银。”严云云轻呵一声道:“九州岛上多的是真金白银。”
韩祈安侧头看去隐隐感到她这个神态不似以前不由提醒道:“莫沾染了南边官员轻傲习气。”
“是。”
“朝廷已遣使诏谕东瀛称臣使者应该快要回来了到时再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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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建统十六年初秋距离张弘道出兵辽东已又过了一年多。
而自从唐军击退了乃颜战事进入了对峙阶段忽必烈便又被召回北平。
显然李瑕依旧是不放心他。
之所以让他随张弘道出征无非是借他的名义招抚草原部众罢了却根本不让他治理。
队伍从北面的安贞门进城抬眼看着这个自己亲自下令修建的城池忽必烈有些悲伤转头看向看管自己的一个唐军士卒道:“颉利可汗被俘后久郁郁不自憀与家人悲歌相泣下状貌羸省当时看到这里我还道他软弱如今才知这种苦闷啊。”
可惜那唐兵没有因此而可怜他反而问道:“颉利可汗是谁?”
遇到这样不读史的唐兵忽必烈一时沉默无言。
才回到北平没多久便见有人前来宣旨。
“召包忠邦觐见……”
依旧是那个偏殿这次却只有几个紫袍官员围在沙盘前像是正经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