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剑 二十三(2 / 2)
翼天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可是那终究不过是轮回的霸权而已即使是你息衍当你坐在太清宫的帝王之位上你也会被权力所腐蚀。就算你能保证你不被人心的贪欲吞没你又能保证继承你权力的人他也能继承你的理想和意志么?”“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我已经老了我不怕死在诸侯的绞架上但是我怕失去我的心。那样我对不起曾经和我并肩战斗的天驱武士们我不会忘记是他们牺牲了自己让我把天驱的火种流传下去!”翼天瞻的声音有如斩铁“幽长吉曾经是我最看好的人但是最终布置追杀的人是我。”
“是你最看好的人……”息衍望着天空里流动的云影“这些天我常常会想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一个人会有那么强的意志即使到了最后没了希望被堵死了所有活下去的路连朋友和亲人也都背弃整个世界只有一个魅女还相信他他也还能拔剑死战……”
翼天瞻从腰带里抽出了一封信笺递到息衍的面前:“看看这个。”
息衍疑惑地打开信封。
“我能够循着幽长吉的路线来到下唐自然知道幽长吉最后的去向。是他自己告诉我的最后他托一个朋友把影月之刀送到青都我的手里。影月之刀的刀柄是空的里面藏着这封信那份诸侯的名单。”
“拥护幽长吉对抗皇帝的诸侯们?!”息衍的脸色微微变了。
“你看看名单中第一个名字。”
“百里……景洪?!”
“十六年前哀帝以杀兄即位诸侯私下里都不尊其为正统。哀帝为了震服诸侯强行扩充羽林天军横征暴敛对诸侯的盘剥和压迫直逼风炎皇帝北伐的时候。那时候诸侯都有另立新帝的想法只是缺乏一个挺身一呼的人。而幽长吉在此时出现了他不但是天驱的统领而且是世家的后代幽氏至今在云中一郡还有很大的势力是仅次于云中叶氏的大贵族。另外很少有人知道的是幽长吉的妻子复姓百里。”
“百里!”
“你猜对了。幽隐的母亲是百里景洪的亲侄女所以率先支持幽长吉的就是百里景洪而幽长吉一路南下最终就是要找百里景洪寻求支持。但是幽长吉没有料到他会被天驱的宗主会驱逐更没有料到帝都的百里氏家主百里长青的反应远远过他的预料。在他还做着联盟诸侯的大梦时帝都的使者早已带着百里长青的亲笔信快马赶到了诸侯的都城分别和诸侯谈判。这就是有名的‘君臣三约’皇帝和诸侯达成了默契诸侯拥护皇帝的正统皇帝仅维持两万人的羽林天军同时把税赋降低到开国的程度。诸侯达到了目的而帝都的廷尉正在南淮等着他的到来。”
“是……百里景洪出卖了他?”
翼天瞻无声地笑:“还能是谁呢?拥护皇帝的正是百里家主家的主人百里长青而分家的百里景洪难道会站在一个落魄的武士一边么?”
息衍把信笺递了回去:“为了这柄剑这一路血腥满地那么多涉死的努力死了那么多的人只是为了一个疯子对于新时代的痴想么?”
翼天瞻把信收了起来:“幽长吉之所以有举兵起事的心思是仗恃着他左右手的一对刀剑左手的影月里藏有诸侯的名册右手的苍云古齿剑是开启天驱武库的关键。他以为只要有了这两者大可以陈兵天启城下建立属于他自己的国家。但是他的愚蠢在于无论是诸侯手中的强兵还是天驱的武器都并不属于他。他只是诸侯掌中的一个傀儡诸侯要靠他去打开天驱的武库可怜这样的一个傀儡却以为他是一切的主人。”
两个人静了下来云影慢慢地移了过来鱼儿都沉了下去。息衍低头看着水面静静地不动谁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你很喜欢看鱼?”隔了许久翼天瞻问。
“我只是想幽长吉是不是就像这个池子里的鱼以为自己游在大海里其实只是有人挖给他的池塘。可是他还梦想着在这片‘海’里掀起浪花。”
“你在想我们是不是也一样游在别人挖的池塘里?”
“其实我是想……她到死都不知道她真正应该仇恨的人就在她的面前。”
两个人再也没有说话静静地站在那里叼着烟杆看鱼。阳光投下的篱笆影子渐渐地东移又渐渐地长了渐渐地日光晦暗下去周围的一切变得灰蒙蒙。烟丝燃尽了两个人叼着冷却的烟杆继续看鱼风吹皱了水面细密的雨丝洒了下来溅起的水花在水面上跳跃无数的涟漪最后混在了一起。两个人遮着头跑回了屋檐下雨一时就大了起来豆大的水点噼里啪啦地打在屋顶和院子中的石墁地上石缝里很快就有了细而急的水流。
“下雨了翼先生有没有琴?”息衍忽地转头问翼天瞻。
“没有东6的长琴倒是有一张隔年的旧箜篌我一路上带着。”
“箜篌正好长琴古雅哪里是我这种人能抚弄的?”
翼天瞻回屋取了一张老旧的箜篌出来没有漆绘古雅朴素上面漆的桐油面已经磨得砂了。息衍试着拂弦微微点头:“难怪翼先生一路都不抛下这张箜篌确实是张好琴。”
“不知道将军也喜欢弹琴还剩最后一点樟茶煮了听将军弹琴。可惜我不喝酒不能用酒助将军的杀伐之气。”
“只会几个乡间的小调哪有什么杀伐之气?”息衍笑了笑。
翼天瞻取了樟茶的木盒和茶具出来屋里已经漆黑一片息衍并没有弹琴他席地坐在门前对着瓢泼的大雨怀抱着那张竖箜篌。翼天瞻忽然觉得自己根本走不出去也不能打破这一刻的宁静。以羽人如鹰的眼睛他也只看见雨幕外一个黑色的剪影。他脸侧的线条那么清晰干净没有悲喜低垂的眼看着箜篌。
息衍一振袍袖曼声长吟:“庙堂既高箫鼓老也烛泪堆红几人歌吹?”
起势极高苍然得像是神巫的歌声一时间连外面的雨声也被他压住。烟杆在弦上一跳声音却是哑的。琴弦有些湿只是扑的一声。息衍的烟杆停在那里久久不动。
“既已没有人听了又为什么有人要弹?”
他轻轻地笑了笑抛下箜篌起身走进了大雨再不回顾。
[历史]
成帝元年东6平安没有战事。
那一年北辰升入了中州的星野光芒如剑有流星雨溅落毁伤了几处地方的农田。钦天监不安把星图呈在了太清宫皇帝座前。稍隔几日又有下唐东宫地下的祖陵起火把营建数百年之久的数十座正殿配殿烧成了灰烬。皇帝新即位以为是不祥之兆特赦天下的囚徒又免贫困地方共十二城的税赋亲自登雷眼山太苍峰祭天上“罪己祈文”入冬才返回天启帝都史官所不曾记录的是下唐国武殿都指挥息衍自请为蛮族世子吕归尘的老师开始教习行兵布阵的学术。
在南淮城多雨的秋天里老人揭开丝绵端详着古老的巨剑。
剑里那些不能解脱的魂魄还在咆哮真正的腥风血雨已经在东6的天空上卷起了墨黑的阵云。
(敬请期待九州·缥缈录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