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乎(2 / 2)
只觉得手中羊毫重若千斤,无论如何也落不下去。
如此状态,他又凭什么敢说自己一定就能中举。
若是这样还能中,那才是神话了。
而这个世界,本就没有神迹的。
黄威这阵子本就内火旺盛,牙齿又疼。心头一急,句听得手下的稿子有滴答声响,定睛看去,一片殷红。原来,却是流鼻血了。
急忙用凉水拍了拍脖子,好半天才止住了。
看着草稿上的点点红色,黄威这才怕了:还好弄污的是草稿纸,若是滴到考卷上,只怕卷子还没有到同考官手头,就会被誊录官扔到废纸篓中去,我这次也不用考了。
没错,明朝科举考试的考场纪律非常严格,考生的卷子必须保持整洁,不能有涂改,否则就有做记号和考官串通的嫌疑,直接当做废卷处置。
“同考官……房师……丝!”
黄威心中突然一动,狠狠地拍了自己的额头一记,喃喃自语:“虽说没有打中题目,虽然说将高凌汉得罪到死,可我黄威却不只有他这个后台呀……嘿嘿,老子不还是留有后手吗?这才是狡兔……呸,爷爷可不是兔儿爷。对,如今我所有的指望可都是着落到杜生辉那混帐东西身上了。”
“对了,我进考场之前,他手下的林师爷不是偷偷来报说杜生辉负责黄字考棚吗,我的卷子就是他号的啊!哈哈,他得了我的银子,怎么也得放爷爷过关吧!只需我在卷子上留下关节就是,即便文章写得再臭,也需被取了。”
“他奶奶的,我的运气真好!”
当下,黄威有种想要狂笑的冲动。
伸出脚去,“啪嗒”一声,将一条爬进考舍来的大尾巴蛆踩爆。
心情立即畅快起来,提起笔来,也不讲究那许多,径直写下去。反正,不管合适不合适,但凡有可能,就在句子的末尾写上一个“乎”字,当真是疑问句遍地开花,倒有些咄咄逼人的气势。
写完,将稿子誊录到卷子上去,已是第二天夜里。黄威这才感觉身子又酸又疼,如同散架一般。也没有胃口吃饭,直接倒在炕上睡死过去。
到第二天醒过来,黄威睁开眼睛一看,外面的过道和考舍中满是白花花的肥蛆,惊得头皮都麻了。
急忙大声喊,让兵丁过来清扫。
兵丁心中不爽,破口骂道:“你吼个球,不就是些蛆虫吗,大热天,臭号就是这样。你坐这里,也是运气不好,怪得了谁?这么多蛆,又如何扫得干净?”
若非是他没理,说不好就一棍子捅过来了。
黄威什么时候被人如此辱骂过,只气得满面铁青。
考场就是这样,在场外不管你是大才子,大名士,还是官员,进得这里,就得被人当囚犯一样盯着。是虎你得卧着,是龙你得盘着。任何一个地位再卑贱的兵丁,都敢对你动粗,只要你干犯了考场纪律。
随着日头升高,场中这么多考生的排泄物被太阳一晒,顿时就臭了。到了下午,更是熏得黄威眼泪直流,这才是头昏眼花了。
他也没个奈何,只得用一张手帕蒙了口鼻,继续作题。
和有经验的考生一样,他也是直接去作第三题《毋我》。
这么多年没读书,抓到题目的时候,黄威就蒙了:“母我,什么母我……难到是所孝道的。对了,我朝以忠孝治天下……一定是的,一定是的。”
黄威提起笔开始破题,依旧用了个疑问句,大概意思是亲爱的母亲,没有天哪有地没有地哪有家没有家哪有你没有你哪有我,结尾照例是一个“乎”字。
写完,他很是满意,正要承题,这才“啊”一声:“是毋我,直娘贼,什么狗屁大宗师出的什么题目,这是不引人出错吗?毋和母看起来好象差不多,真弄错了,那笑话就大了,我也不用考了。”
想到这层,黄威暗叫一声侥幸,只觉冷汗淋漓。忙凝起心神重新作文。
等到考题做完,大约是前一夜淋了雨,方才又被吓了一跳。
黄威突然觉得自己身上有些发冷,头也隐隐着痛。
忙喝了两口水,却还是抵挡不住。到了黄昏时,额头更是热得烫人。但是,身上却冷得直大颤,就算将所有的衣裳都披上去,还是不成。
“糟糕,生病了,会不会是得了瘟疫?”黄威大惊:“我住在这肮脏的臭号里,想不生病都难,苦也,苦也!”
科举考场中可没有郎中,得了病你只能咬牙苦撑,撑到考完再说。
别说生病了,就算是贡院走了水,号子被烧,你被烧死了也只能怪自己命苦。
这一夜,黄威根本就睡不安稳。待到第三天,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作的文章,整个人轻飘飘的就好象是浮在云端。鼻涕一阵接一阵流着,怎么也止不住。坐在椅子上,整个人都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
突然,有人喊:“第一场考试结束,交卷。”
黄威身子一软,从椅子上滑到地上,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终于可以出场了,我这条命算是拣回来了。否则,还真要死在这考场上。
他却不知道,因为下了一场暴雨,灰圈蛆虫爆发,加上热得厉害,黄字号考舍好几个考生得了热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