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径山风荷(2 / 2)
骨扇寻常,不寻常却是那只悬于其下蜜蜡长寿佛扇坠儿,可不正是自己日前潜心寻来馈赠于胤禩么?而这几日胤禩碍于脸面又同他嘴硬,但心里到底是软和,登山暑热、进寺烟熏,少不得那蜜蜡长寿佛便眼前左摇右晃。
直晃得雍正爷内心又是欢欣、又是□,于是啜饮香茶,神思便不自觉地想着弟弟……
相处两载,情谊早已同上一世大不相同,思及前世种种、感怀今生未至,那两看相厌苦楚映照着此生知己同心,便让他忍不住再同胤禩密厚几分,连床笫之私也愈发卖力起来。而胤禩此人一如径山香茗般悠远惑心,聪颖高趣以外往往让人骑狐难下。即便四爷往往不愿承认,但是自打同胤禩定情之后,原本情感上就乏善可陈、公事上又毫无助益后院,可都要积灰了。
然其实细想起来,八弟这几日不太搭理自己也是情有可原,那日一曲“十面埋伏”过于助兴,摇漾春波之上自己也确实孟浪,一番辗转鞑伐,似乎八弟身后那柔嫩妙处……都微微见红?雍正爷不经神思一凝,前两日杂物繁忙,自己只当他是恼羞了,今日细细一想,莫不是还未大好?!
此时不比宫中,寻常红肿将养两日就无甚大碍,旅途劳累登上奔波……嗳!是自己太大意。思及此,简单直接雍正爷哪儿还能坐得住?不等苏培盛反应,四阿哥早已一撩袍角,三步并作两步地闪身出去。
叩门进屋时候,那两个总也赶不走跟屁虫还是,小九小十各自抱着一团棕黑色织物,不知同胤禩比划什么。
而他家八弟靠坐床侧,面色微微有些憔悴。雍正爷打眼一看,心便悬了起来——人前逞强从来都是这厮长项,怎这会儿离了自己视线还没半个时辰,就如此颓丧?
但碍于还有两只捣蛋鬼此,轻咳了一声道:“九弟、十弟,这是寻了什么有趣物什?”话虽如此说,眼神却不错眼地盯著了胤禩。
胤禩自打雍正爷进屋,面上便闪过一抹微小尴尬,不过心里却是三分气、六分梯己与一分没辙,便哼出一句:“这不是淘气么?溜进禅房装和尚,扯了人衣服,却不知怎样收场!”
他这句话真可谓说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雍正爷几乎一瞬间要心里□了……
但他到底是个做哥子,灵魂又比胤禩虚长不知凡几,这会儿只好腆着老脸上前示好,意思是胤禟胤俄你们这起烂摊子,四哥我替你们接了!
自打他与胤禩关系匪浅以后,小九小十两个鬼灵精也算是慢慢觉出味儿来,总觉得四哥对着八哥,时而霸道地吓人,时而纵容至没边。两人摸不透各中规律,却也不是痴儿傻童,眼见着行四目今怎么看怎么有些谄媚,便也都坏笑着把那一堆海青推到了雍正爷面前。
于是这日下午,雍正爷八弟房间里,折了许久海青。
海青是佛门礼佛时候穿着宽袍广袖,分为里衣与搭衣,若非雍正爷当了十数年假和尚,一般人还当真叠不好这玩意儿。
本来胤禩还想让郝进过来帮忙,奈何雍正爷到底是心疼弟弟,将下人都赶出去与苏培盛聊天,径直坐于胤禩所住寮房内,看着弟弟小歇。
山寺初夏,晚钟偶响,屋内只有纱织衣料摩擦声,与少年安宁睡颜,一时静谧。
◆ ◆ ◆ ◆
暮鼓晚钟敲响,晚课已毕,当用斋饭。
雍正爷把自己身侧酣然一觉好梦弟弟从床内捞起来,看他面颊上终于有了些血色,心下稍安,思及胤禩此生中又能如上世幼年那样自己身侧毫无芥蒂地熟睡,得意之感不经油然而生。
兄弟两个便携手去用膳。
径山寺斋菜其实做得不错,并非世俗之中哗众取宠素仿荤,就是地地道道三菇六耳,焖菜豆花,点上香油,放上作料,别有一番滋味。几个难得远游江南小阿哥都低头尝鲜,唯有假和尚雍正爷颇有些食不知味。
原因无他,只为皇父膳前一句话:“今日我父子不分高低,同桌用膳。需省得斋菜难得,宁心难得,无为难得!”
几个小许是听不出内里玄机,老鬼一只雍正爷还能不多思多虑?
登时联想到了自大哥倒台以后,就一直相互拉锯帝党与太子党势力。而三哥一直蠢蠢欲动,自己也想江南见缝插针,奈何两月有余也未见什么动静。一时又寻思起了上一世皇父可怕中年危机,与自己数十年宅居府中、吃斋念佛保平安之举。悠悠然不知其所谓,茫茫兮不明如何归,举著用膳,也踟蹰停顿起来。
胤禩坐他旁侧,轻轻拧起了眉宇。
饭毕,小九小十不知偷偷密谋着什么,胤禩眼尖地揪住了,盯著了几句“神佛尊地,不可造次”之语,又软硬兼施地唬弄几句,才将两个煞星丢开手去。而他转眼见着雍正爷正背这双手不知何往,连忙唤住。
“四哥。”
雍正爷一回身,便见着胤禩紧走几步,向自己行来,早下意识地赶紧伸手去扶,而胤禩捉了他手臂,绽出笑意:“陪弟弟饭后散诞片刻可好?”
雍正爷心里一叹,倏然不知作何感想。握住胤禩手臂力道紧了又紧,点了点头。
只着了郝进与苏培盛远远跟随,二人便相偕顺着后山石子小径一路行去。雍正爷本想就和胤禩身体,往低洼好行之路而去。未曾想胤禩也是个固执,携着他臂膀,直将人拖曳到了一句山腹阔地。
此番山中雨,红霞漫天,峦嶂嵯峨,修竹茂林。便双双负手,比肩俯瞰寰宇,吟诵晚风。面前翠含雨,青霭晚烟,拢翠绵延,秀拔疏远。
站了良久之后,雍正爷本还有些郁结心情,渐渐松了下来。再一反思,倒不禁觉得自己那点儿胸闷颇显得小家子气了。
而雍正爷心里一晃,才猛然意识到身侧胤禩已不知陪他站了多久,忙忙地解下了披风,给身侧少年搭肩上……
胤禩不觉漾出笑意:“方才四哥为何所忧?”
即便十三弟也会体贴自己,然而懂他知他,两生两世到底也只有胤禩么?雍正爷略微思忖,终是答道:“怅惘罢了。”即便从来都明了自己所想,即便早已知道他们谁也逃脱不开,甚至早就下定决心该心狠之时绝不手软……斯情斯景,面对他,雍正爷也有那么一刻不想作伪了。小八还没有领差事,夺嫡也尚未卷入弟兄,他是有多动容,才企图时间能够就此停留。
胤禩却这时候擒住了他手,吟出一句心头不知梗横了多久诗句来:
“梧桐尚低人长思,何日方为倦鸟枝?
难料自古红尘事,东风起需人与时……”
少年变声期嗓音还有些黯哑,却敌不过诗句之中意切情重。雍正爷后头哽咽,他怎会料想,有一日胤禩心中,自己也堪用凤凰孔明相比拟?梧桐倦鸟,东风起事;梧桐倦鸟,东风起事……他素习便有逼人表白恶习,抽不冷子八弟自己诉衷肠了,反倒让他老脸扛不住,心怀乱激荡。于是发狠般地攥紧了弟弟肩膀,竟久久不能言语。
兴许,了解自己,惺惺相惜,永远是那个毕生对手吧?
胤禩,别背叛我。与朕站同一边,四哥定然护你一世无忧。
“山里风大,我们回吧。”
那日下山时候,相偕两道剪影,与马蹄袖内交缠十指乾坤。
后来,月上西梢,雍正爷凝笔月下,终于成签。返回江南前一夜,胤禩收到了一份行云流水、铁画银钩般素签。签上曰:
“月影胧胧花意浓,瑶光寒射九天虹。
与卿不知霜霖冷,又过凡间第几重。”
月光莹润,少年不自禁攥紧了素签,良久以后,方珍而重之地将这签子夹入了书册之中。
毕</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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