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皇帝有意给你抬旗(1 / 2)
送走圣驾,海安扶着青橙回屋,道:"主子,您的身子都已经快六个月了,还如平时一般起蹲起坐,实在是不行。"青橙轻轻抚摸着肚子,笑道:"不怕,稳得很呢。"忽从宫街外头窜出两个小太监,将青橙吓了一跳,海安斥道:"跑什么跑,前头还有刚出炉的热馒头等你吃不成?"小太监噗通跪下,道:"启禀主子,寿康宫传话,命主子速速前去。"
青橙问:"可有说是什么事?"
小太监不敢隐瞒,垂首道:"奴才也偷偷问了传话公公,隐约是为着主子抬旗之事,太后生了气。"青橙心中混乱,忙入屋整理妆容,又换了衣衫,方坐轿往寿康宫。太后原要歇午觉,皇后无意间说了一句,道:"我病得久了,眼下宫里大半的事做不得主。连纯妃抬旗这番大事,皇上竟也未与我商议,只是知会我一声罢。"
太后闻之大惊,斥道:"一个汉人女子。父亲是小官小吏,无功无德,饶她再受宠爱,皇帝岂会拿国之大事当做儿戏,必定是纯妃恃宠而骄,给皇帝吹了枕边风。"言毕,随即宣了青橙召见。太后素有午歇之习惯,今儿没睡,平白添了八分戾气。
青橙挺着大肚,直直屈膝下去,道:"太后万福金安。"
太后道:"起身吧,赐坐。"又道:"你的身子六个月了吧?"青橙毕恭毕敬道:"谢太后关心,已经五个多月了。"太后点点头,论起了怀孕时该注意的膳食汤药,又细细叮嘱了一番,蓦地话锋一转,问:"听说皇帝有意给你抬旗,已经将口谕下到了内务府。"
青橙心有所料,惶然不安道:"皇上年前时跟臣妾提了一提,但臣妾并不知有口谕。"
太后倏然收了笑意,道:"皇帝宠爱你,哀家也不拦着。但哀家早就跟皇帝说过,你是汉人女子,如今的位分已是天大的恩赐,要不是看你生养了三阿哥,哀家也不能同意晋你为妃。"顿了顿。又道:"你要谨守本分,不要逾越!"
青橙委屈难忍,像是一针刺在了心尖上,钝痛且惊惧。她顾不得有孕在身,慌忙跪在地上,道:"臣妾出身卑微,皇上宠爱臣妾,已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并不敢逾越本分。"太后拍案而起,扬声道:"说得好,既是如此,你就自己和皇帝明说,不愿逾越本分。亦不愿抬旗受恩。"说罢,便扶着嫆嬷嬷往寝屋走,道:"哀家累了,你跪安吧。"
宫婢挑起门帘,海安见青橙神思恍惚的出来,急忙上前搀扶。青橙脚下一软,几乎全身的重量都靠在了海安身上。海安担心,低声问:"主子,您这是怎么了?"青橙缓了半口气,道:"回去再说。"回到翊坤宫,青橙却什么也不愿说,只是歪在炕上,愣愣的望着窗外发痴。
夕阳渐渐垂落,淡薄的阳光失了温度,凉凉的映在脸颊。尔绮正要上前请示晚点心的名目,青橙却挥手叫了宫人进来盥洗,又朝海安吩咐,道:"去宣轿子。"海安问:"主子想去哪里?"青橙望了望外头天色,淡淡吐出几字:"养心殿。"
皇帝批完奏折,往西暖阁换衣。魏宛儿望着墙上的自鸣钟,到了点儿,就端了一壶龙井进殿。她低垂着头,高高举着朱漆盘,皇帝接了茶,一边喝一边往炕上盘坐,随手取了本杜子美的诗集翻阅。宛儿搁下茶盘,将青玉大案上的宫纱灯挪到炕几边。皇帝不知,正欲递杯子,便甩手撞在了灯台角。纱灯"咣当"掉落,火光灭了,蜡汁洒在宛儿手背,烫得她"啊"的一声惊呼。吴书来闻见声响,疾步入殿,却见皇帝执着宛儿的手在看,便又悄然退下。
宛儿头一回在养心殿伺候,羞得满脸绯红,慌乱不堪的抽回手,藏在背后。皇帝不说话,只是看着她。宛儿跪到地上收拾,嘴上道:"奴婢失仪,请主子责罚。"
皇帝问:"手上疼不疼?"
宛儿愣了愣,心潮悸动,道:"回去擦点万油膏便好了,谢主子关心。"皇帝嗯了一声,又问:"你怎么到养心殿来了?"宛儿回道:"启禀万岁爷,前几日吴公公说御前伺候茶水的景桃姑姑要放出宫了,跟着学的几个宫女又不抵事,遂奏明了皇后主子。皇后主子瞧着奴婢曾在御前伺候过,便吩咐奴婢到养心殿当差。"
话是如此,皇帝亦知皇后的意思。
皇帝问:"听着你的口音,倒像江浙一带的人,怎会入宫来?"宛儿如实道:"启禀万岁爷,奴婢是江苏人,随父入京,是乾隆三年选秀入的宫。"皇帝若有所思,转脸翻开书,吩咐道:"收拾吧。"宛儿愣了愣,她原以为皇帝总还要说两句什么,毕竟她是皇后送来的宫女,言下之意,不明而喻。不料皇帝竟只漠然问了几句,便止了话。
青橙入养心殿,若无朝臣在,素来无需宫人通传。今儿却听吴书来往里头喊了一嗓子,道:"万岁爷。纯主子来了。"青橙生疑,入了暖阁,果见屋中立着清秀娟丽的奉茶宫女,一眼便认出是长春宫的宫婢,心中不由越发觉得难过。
吴书来给宛儿使了眼色,两人悄然退去。
皇帝起了身,挽住她的手往炕上坐了,含笑道:"大晚上的,可是有事?"青橙道:"适才太后宣我去寿康宫问了话。"皇帝陡然一紧,沉思片刻,问:"是为了你抬旗之事?"青橙莫名生了愠色,道:"皇上既知道太后的意思,为何还要一意孤行?"
本是为了给她尊贵、给她名分,她倒先生了气。
皇帝讪讪道:"朕想等旨意拟定了,你父亲的官职调任皆摆布好了,再禀明太后。"青橙并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叹了一声,道:"你也总该和我商议商议,太后问起,我真是..."皇帝见她眼圈儿红了,心里一软,将她揽入臂弯,笑道:"朕虽护着你,可你与太后之间,还需你自己应对。"顿了顿,又问:"太后都跟你说了什么?"
不说还可,一说,青橙的眼泪就止不住的流。她道:"太后叫我谨守本分,不要忘了自己是汉人女子,亦不许逾越。"她望着他,道:"因为我是汉人,就永远不能像皇后、娴妃那般,光明正大的站在你身边。因为我是汉人..."她停了停,哽咽不止,道:"所以我生的孩子,无论是公主,还是皇子,都无关紧要..."
皇帝愕然,一面掏出帕子给她拭泪,一面道:"朕认识的青橙并不是这样。"青橙失了心智一般,咄咄逼人道:"那我该怎样做,才是皇上认识的青橙?"皇帝攒住她的手,道:"朕认识的青橙,宠辱不惊,不看重位分虚名,也从不在朕跟前嚼舌根,埋怨自己的汉人身份。"
青橙心绪纷叠,潮思涌动,扑到皇帝怀里,道:"我...我..."
竟不知再能说什么。
皇帝道:"你是汉人不错,但你的孩子是正儿八经的爱新觉罗的子孙,亦是天下的主子,任谁也不敢小瞧他们。再有,世上谁也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自己的父母。从先祖爷开始,大清便施行满汉一家之政,朕喜欢你,也善待汉人。无论太后喜不喜欢你,苏氏抬不抬旗,你都是朕的纯妃,都是朕的青橙。"
青橙止了哭,轻声道:"我并不是在乎抬不抬旗的事,只是..."
皇帝捧住她的脸,道:"朕知道,你只是受了委屈。"他望着她。双眸在夜灯的照耀下,像是闪着两团火光。他接着道:"你能跟朕实话实说,朕很欣慰。宫里的人都瞒朕怕朕,算计朕,就你还敢跟朕说几句窝心话。但是青橙,朕虽纵着你,你也不能失了自己的本性,更不能恼太后,她是天下之母,说什么做什么,咱们都只能听着受着,绝不可违抗。"
青橙在他怀里点了点头,皇帝道:"寻个太后心情好的日子,朕会亲自同太后说,你安安心心的养胎,万事有朕给你撑着,不怕。"青橙应了,偎依了半响,才抬起头问:"我还有一事要问。"皇帝道:"什么事?"青橙望了望门外,道:"刚才端茶的宫女,明明是皇后跟前的人,怎么会调到养心殿当差?"
皇帝哑然,顺着宛儿给的说辞,道:"景桃到了年纪,要放出去了,内务府分派的几个宫女都不抵事,皇后便使了魏宛儿过来。"
青橙蹙眉睨了他一眼,酸溜溜道:"连名字都惦记上了。"皇帝噗嗤一笑,青橙恼道:"你笑什么?"皇帝曲指弹在她额头上,道:"看来你是舒心了,连飞醋都吃上了。"逗得青橙忍不住溢出笑颜,嘟嘴道:"我才不敢吃醋呢。"他学着皇帝刚才说过的话,道:"你是大清皇帝,说什么做什么,我只能听着受着,哪里敢吃醋!"
皇帝拍了拍她的背,道:"好了,好了,天色已晚,朕送你回宫。"
春风宜人,花木葳蕤,成群的飞燕盘旋于皇城啼鸣。阳光明晃晃的闪烁,像温而不烈的清酒,淳净通透。娴妃从交泰殿议事毕,与顺妃一同坐肩舆回景仁宫。入了屋,有宫女在洛晴耳中嘀咕了两句,洛晴上前道:"主子,舒嫔在偏殿恭候多时了。"
娴妃望了顺妃一眼,两人默视片刻,方道:"让她进来。"
舒嫔屈膝请了安,往炕首坐下。宫婢捧了茶来,三人品茗闲话一番。才听舒嫔道:"昨儿我去养心殿,可知我撞见了谁?"顺妃慢里斯条的搁下茶盏,浅笑道:"我哪里知道,算一算,我都快两年未侍寝了。"
娴妃倒是奇怪,道:"别卖关子,有话说话。"
舒嫔眉梢勾勒,反问:"御前伺候茶水的人换了,娴主子难道不知情么?"娴妃不由愣了愣,她摄理六宫已久,旁处也就罢了,养心殿的宫人遣派万万没得理由不知会她。舒嫔瞧着娴妃神色,心里平白添了些得意。面上却不露,道:"听说是皇后主子跟前的婢女,叫魏宛儿。皇后主子生病那段时日,皇上在长春宫的一切寝居事由,皆由魏宛儿服侍。"
娴妃哂笑:"皇后的手段,一贯如此,真是愚笨!以为胡乱贡些女子给皇上,就能绑住他的心!"舒嫔道:"娴主子可别小瞧了魏宛儿,如果是同先前的林常在那般不得用,我也不会说了。这魏宛儿,倒是有几分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