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1 / 2)
内阁正堂,四位阁老正在商议边事。
昨日隆庆皇帝就发来上谕,询问秋防兵备之事。去年俺答屠石州后,隆庆就极重边事,生怕会重演石州之事。是以,徐阶等人也不敢怠慢,在即将入秋之际,将事务重心转向了边防兵备。
徐阶坐在左上首的公座上,手上拿着两封奏章,朝其他三位阁臣问道:“秋防将近,蓟辽总督谭纶上条文,请与蓟昌十路练兵三万,并列为遵化、三屯、密云三大营,由练兵都督戚继光往来总理,并请专而行之,勿使巡按巡关御史搀与其间。而巡按御史刘翾、巡关御史孙代皆上疏言谭纶刚愎自用。诸位以为是否当以谭纶专责?”
徐阶话音刚落,坐在右下首的张居正就出言道:“元辅,仆以为,练兵之事,当以谭、戚二人专责,总督重事权,宪臣阅视听之,稽查实效,彼此并不相妨。以谭、戚二人专责练兵之事,三年补练有成,然后遣御史阅视即可,而非让御史时时搀与其间,如此功效可自著。”张居正此时在内阁主要处理的就是兵事和边事,自然是第一个开口议论,而他则是一贯地大力支持谭纶。
徐阶点了点头,又道:“直隶巡抚刘应节上条言:蓟昌十路,惟永平一区最为单弱,以厚集兵力,以图固守,并于振武营改设总兵一员,驻劄密云,统领总督标下各营兵马,建昌营改设总兵一员,就彼驻劄统领镇巡标下各营兵马。谭、刘二人所议不同,当以何人之言为准?”
张居正毫不犹豫道:“练兵乃御虏要务,督抚官宜协力干理。刘应节所言分营训练,与谭纶原议不同,未见有同心为国之义。仆以为,既委谭纶专责,就当以谭纶之议为准,将兵事悉悉以付纶。”
徐阶看着张居正道:“蓟辽边事,就如太岳所议。老规矩,太岳你来票拟。”
张居正自是点头应下,而李春芳、陈以勤二人不太通兵事,都只是静静听着。
而后,四位阁老又商议了宣大总督陈其学、三边总督王崇古上言的秋防事宜,及边镇军饷钱粮之事。
正商谈间,忽听得小吏来报,司礼监掌印太监滕祥奉皇命而来。
徐阶四人停下议事,一并出门将滕祥迎入正堂。
滕祥一入正堂,就似笑非笑地看着与他年纪相仿的徐阶,也不多言,直接从袖中掏出一本奏章,丢到徐阶面前道:“咱家此来,别无他事,只是为徐老先生送一奏章而已。”
徐阶见滕祥随意将奏章丢给他,心中微有不满,自张熜为首辅后,哪个内臣不对首辅毕恭毕敬,而滕祥以往也从未如今日这般在他面前端着架子。
事反常必有妖。徐阶不动声色拿起奏本,见是刑部的银章密奏,心中有了些猜测。
按照大明朝的奏章制度,全国各地的奏章要先送入通政司,由通政司官员认真辨验,将各省督抚军政衙门、六部五府都察院等朝廷衙门的奏章分清轻重、紧急事务誊录呈奏,送至内阁票拟。内阁票拟后,再送至司礼监批红。
所以一般的奏章,内阁这边都能看到,但银章密奏却不在此列,那是皇权专属。不过司礼监就是皇权的代表,所以送至大内的奏章,都要经司礼监呈交皇帝。如此一来,司礼监的大珰们得皇帝信任,便可随意挑选一些奏章呈给皇帝御览。因此,司礼监的太监要‘害人’是极为方便的。
徐阶拆开封皮,从中缓缓抽出奏章,看到上半部分题目,见这银章密奏竟是他远在南京亲弟徐陟所上,不禁暗自诧异徐陟为何要动用密奏权,皇帝还特意命内臣之首为他送来。
心念转动间,徐阶将整本奏章从封皮中抽出,然后就见到‘弹劾内阁大学士徐阶不法事’……
饶是徐阶久经大风大浪,此刻仍是止不住的面色大变,脑中一片空白,怔怔地坐在太师椅上。
滕祥的老脸上还是挂着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饶有兴致地看着的脸色变幻。陈洪最先从通政司那边接收到这封奏章,看过之后立即就拿给他阅览。二人都是完全不敢相信,接着就是大喜过望。
其实徐阶与这些宫中大珰并无私怨,只是自嘉靖皇帝驾崩之后,徐阶即用《嘉靖遗诏》和《登极诏》继续打压内廷,更不必说多次上疏阻止隆庆皇帝向宦官放权。
若是在嘉靖朝时,这些太监还觉得无所谓,因为嘉靖皇帝本身就不信任太监,太监们自然不敢对主子产生怨恨。
而隆庆皇帝就不一样了,一即位就想起用宦官,好几次命宫中宦官去分守地方、提督团营,但都被徐阶带领言官制止,隆庆为此还曾下旨指责徐阶和言官都不尊上意,只是徐阶都是据理力争,‘说服’隆庆罢去任用宦官的念头。
如此一来,宦官们自然大多对徐阶都有怨念,毕竟那些能外出去地方为一方镇守太监的宦官,背后都站在司礼监大珰,徐阶这般抑制宦官,自是引得他们不满,只是徐阶得百官拥护,司礼监也被内阁压制,太监们对此也无可奈何。
因此,陈洪虽是不明白徐陟为何会动用密奏弹劾徐阶,但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怎会不好好利用,更何况这简直就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于是陈洪在看了徐陟的密奏之后,立即就将密奏给滕祥、冯保看过,三位大珰对于徐阶都没什么交情,也没人愿意替徐阶遮掩此时,当即就联袂拿着徐陟的密奏送到乾清宫呈给隆庆皇帝御览。
李春芳、陈以勤、张居正见徐阶精神恍惚,不由相顾愕然,脸上都写满了疑问,这奏章到底说了何事,能让城府极深的徐阶露出这般样子。
李春芳忍不住轻声唤道:“元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