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2)(2 / 2)
岸边似乎有从哪里飘飘荡荡传来的飘渺唱词,“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反反复复在回响,犹如一个艳妆青衣,伸出七尺多长的水袖,在半空里划出一道圈,一道弧,一道永不落下的惊梦。
雪凰却从梦中惊醒了,本来是想要一把推开的,可是又觉得这样做太不礼貌了,似乎在嫌弃元昊似的,于是决定慢慢推开他。可是这样慢慢的推开,又仿佛是自己在不舍,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被她做得缓慢困难,支离破碎。最后勉勉强强地才和他完全保持开距离,僵硬地退到了一边,把头侧向一旁,欲盖弥彰地去看一池被乍起的风吹皱的春水。
此时心境乱糟糟的,却还是有空余的头脑去想一个问题,就是,为什么元昊全程一点反应也没有,不推不就,任由她一个人紧张失措,脸红心跳?
雪凰很想去看看他现在的表情,是和自己一样的面红耳赤,还是,不动声色,抑或者是,厌恶?
只不过没脸转过去罢了,她侧身一手架在小舟沿上,不时用指甲交替拍一会儿,不时把舟沿握得牢牢的。说是在看芙蕖,却是什么风景也如不了眼,眼前只有一片瑰魅的颜色。
“你的头发湿了。”背后一道熟悉的声音传过来,没有厌恶,没有平淡,也没有不稳的颤动,还是之前的温和。
雪凰深刻地感觉到了背脊一阵凉意。果然,头发湿了。
她一点点扭过头来,看到元昊和自己一起打湿的发早已在出水时就干了,洗濯后更加熠熠生辉,衬得他面如冠玉,仪表堂堂。表情么,和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依旧温温的,嘴角挂着抹似有若无的清浅笑意。
元昊一点征兆也没有地揉过来了雪凰的一缕湿发,在右手食指上绕了几圈,看着自己手里的头发说:“我帮你拢拢发。”
莫不是她还没有从刚才白檀香的笼罩中缓过神来,听错了吧?师傅他,竟然还会拢发?
不对,自己现在需要更加在意的,应该是他说他要帮自己拢发。这这……会让她折寿的。
舴艋舟摇摇荡荡,在芙蕖花里极缓地前行,不时被探出水面高高立着的花朵或荷叶挡一下。红的花,绿的叶,隐掩得密密麻麻,阴凉幽静,空气是清晨荷露的清香。近距离看这一池芙蕖,因为有了人的在意,终于美得有了些欣喜愉快,未开的齐齐绽放,盛开的妖娆摇曳,争奇斗艳,又相处融洽,互相成为映衬,互相增添对方的美,融合成一道再美丽不过的风景。细细的茎像是支撑不住花和叶,在无风的环境里自如晃动,有一星两点盛在叶心的露水,被这一晃,就颤巍巍打个转儿落下水里去了,似有若无地发出清脆的声响。然后整片芙蕖花都像活了一样舞起来,像是一道隐形的力量,刹那从这一端,传到那一段的尽头去。
此时的芙蕖池很美,是雪凰心里想的那种富有生气的美,只是她却无暇去看。只垂了个头,安安静静,一动不动地坐在元昊前面,手心里已经微微有了汗意。
雪白的指尖勾起乌黑的头发,缓慢轻柔,像是带着满溢的浓情与珍惜。他先是轻轻拿下一枝凤羽钗,然后松了松浸湿的发,湿意落入他的手心,瞬间从微凉变得温热。其实,他大可以用一道法术把湿发变干,却偏偏什么法术也不用,只这样握在手里等着它干,也不知是因为有趣,还是因为,想要多一会儿的依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