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八零章 空空匆匆(2 / 2)
而走到近处,他才注意到,那仙人两侧还各塑了一个人像,左男右女,尽是少年模样。
想来是有闲言碎语,传说云霄山上的仙人身旁一直有一对年轻男女跟随,便有人穿凿附会,雕出了这白白胖胖的金童玉女。詹凡从下往上看去,见那男女脚下俱踩着五彩祥云,身上穿的也都是绫罗绸缎,“金童”手执的是玉尺,“玉女”手中拿着的则是一柄如意——两人慈眉善目,脸宽体胖,哪里跟自己和师妹有半分关系。
他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思念师父的伤怀之情倒被减淡了些,而看着这些人像,他又不由自主想起了跟离娿闲谈的话题。
他虽然厌烦离娿,不过后来也知道给欧阳小妹下毒的人不是她,再加上有韩枫一层关系,面上也就给了她几分好脸色。离娿是个自来熟,旁人给她三分颜色,她便能开个染坊,对着詹凡这等“木头脸”,虽然开不起“染坊”,但开个“画铺”倒还不成问题。她一路上叽叽喳喳吵个不休,任是詹凡不愿理会,却也从她口中听了不少故事。
他总以为自己对这些事能做到充耳不闻,可韩枫如何救了离娿,又如何生生逼死了智峰,他还是听得极为认真,毕竟这件事情,终究给了他一个不大不小的打击。水大师死在智峰手中,自然,詹凡这一生最恨的也是她,听到仇人死去,心高气傲如他者,非但并不觉得舒缓,反而心中一空。
与其说他是要为师父报仇,不如说他是将报仇作为一个途径,作为一个证明。
证明他终有一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成为让水大师骄傲自豪的那个徒弟——诚然,若让师父知道他是抱着这样的心思,多半会气活过来吧。
可他再木讷决绝,到底也是个有着七情六欲的凡人,无法不怒、无法不恨、无法不苦。
也因此,他记得离娿说的那一长段故事之中的每一个小细节。他记得离娿说在夷族的神庙之中,也有着无数金塑像。这些金塑像皆是兽身蛇尾,可就在韩枫脱困而出战胜智峰的同时,那些蛇尾均化为碎片掉落在地,露出了那些金塑像之后的本来面目。
那就是“我障”么?
面目全非便是障,还我本真,便是破障。可又是什么遮掩了这一切?
是自己的认知偏差,还是心性的不坚定?
此心入迷,难辨西东。水大师临死之言在詹凡心中如钟鼓齐鸣,这仙人殿中虽极其安静,但他这时却觉头中犹如春雷轰轰,让人竟连站也站不稳。
师父的数年教诲,师父的言行作则,这些年他自己的历练在眼前逐一闪过——直到此刻他才发觉,自己并不是迷失,而是原本就从未觉察。这一切都是那些蛇尾、那些金子的碎片,他畏惧着抛却这一切之后,自己便再无根基——就像那些金像,最初所有人认为支撑着它们的,都是这些假蛇尾,故而无人敢碰,只怕碰了,整个塑像便会轰然倒塌。
他也一样,他怕没了这些,自己就再不是自己。
可到了这时,他方恍然大悟——没有这些,他才是真正的自己。若忘不掉,抛不下,又何谈破而后立?
来去空空,来去匆匆。师父早已指明了那条路,是他太笨,今日才懂。
想明白此处,詹凡精神大震,一扫来时颓势。他大笑几声,将背后那剑抽出,随手插在香案之前,转身离去。
“哎!你这人!”那香案前原本跪着的大娘被吓得险些跌下蒲团,再要拉那“疯疯癫癫”的小伙子,却见那人出了庙门只几步,便已不见了。
詹凡的速度远超凡人,那大娘抹了抹眼睛,只疑心是白日做了场噩梦。可若说是梦,回过头来,那剑却明晃晃的插在香案之前,兀自微微颤动。
剑身光亮如新,犹如新铸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