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六十八章(1 / 2)
第?68章
进入五台县后,元瑾便?不需要再骑马,而是换乘了一辆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在第?三?日的清晨抵达了京城顺天府。
元瑾在这?个时候醒来,她撩开车帘,看到?永定门城门打开,正如一道画卷在她面前徐缓展开,透出清晨金橘色的光芒。
元瑾静静地看着,想起很?多年前,她五岁的时候,第?一次从父亲身边被接到?京城。到?的那时候,大抵也是这?样一个清晨,随行的嬷嬷给?她吃了红豆馅儿的甜面糕,就这?样开始了她长达十数年的丹阳县主的生活。
而今,她似乎是以同样一种面貌,再度回到?京城。
马车开动之后,萧风才挑帘上来。
“你终于醒了。”他说着在她身边坐下之后,递给?她一个油纸包。元瑾看了他一眼,接过打开,才发现是一包松仁馅儿的粽子?糖。个个都?是小?小?的棕色尖角,只有拇指指甲盖大,晶亮诱人。
“你小?时候爱吃甜的,尤其爱吃这?种粽子?糖。”萧风说,“我记得那时候你的一口乳牙都?吃坏了,大哥发现了,便?勒令我们不许再给?你糖吃。但是你馋糖,仍然要威逼我偷偷带给?你吃。结果你的糖被大哥发现了,你便?把我供了出来……我挨了宗法,要领十军棍。你还?记得么?”
五叔说的是她很?小?,还?在父亲身边的时候。元瑾仍然模糊记得,那时候五叔不过十四五岁呢。就被父亲罚了军棍,军棍不同一般的杖责,一棍下去便?能疼得人冷汗都?出来。
“我记得刚打了两棍,你就哇的一声哭出来,扑到?了我身上不让大哥再打。”萧风笑着说,“后来敷药的时候,你抱着我一边抽噎一边哭,赖在我怀里。那时候我心想,我是要一辈子?护着你的。”
元瑾拿起一颗糖放进嘴里,熟悉的甜味弥漫口中,带着一股松子?特有的酥香。
“五叔竟还?记得这?么久的事。”元瑾笑了笑。
萧风就说:“在我苦的时候,这?些便?是支撑我活下去的动力。”
元瑾看向他,他的神?情有种无?法言说的平静。
萧风又继续说:“阿沅,你打小?就非常有主见,又极是聪明。太后曾说若你是男儿,就没你几个堂兄弟什么事了。”
这?话姑母说过很?多次,元瑾记得。
“而如今很?多事,只有你我可以完成。”萧风说着,眼中露出几分冰冷,“阿沅,到?了当断即断的时候,千万不要手下留情。”
元瑾终于明白五叔想说什么。
她淡淡道:“五叔不用多言,我都?明白。”
马车朝着皇宫的方向跑去,宫门次第?打开,元瑾在乾清门外下了马车。
早已有个着赤红袍,约莫四五十岁的太监等?着,向元瑾行了礼:“二小?姐,奴婢是皇上的贴身太监刘松,皇上已等?候您多时,请您随奴婢这?边来。”
元瑾回头看了萧风一眼,萧风则道:“我正好去瞧瞧灵珊,便?暂时分开吧。”
说到?灵珊,元瑾欲言又止:“却不知道怎么向她解释我如今的身份。”
“我来跟她说,你看到?她,恐怕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萧风道,随后露出几分犹豫的神?色,却又没有说什么,只是道,“你先去见陛下吧。”
元瑾才颔首,随着那大太监一步步上了台阶。
萧风看着元瑾走上台阶,直到?她隐没入乾清宫大门中,才收回视线。
身后的手下见他一直望着,便?轻声道:“将军,您怎么了?”
萧风才收回视线,一步步朝着御花园走去。他轻声说:“阿武,从我初上战场到?现在,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手下侧头一想:“十二年了,将军。”
萧风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竟然十二年了,从萧家的巨变,命运的浮沉到?现在,竟然已经过去十二年了。他淡淡说,“现在仔细回想当初萧家的悲剧,你可知道,我们究竟败在哪里?”
这?阿武却又不敢胡说,沉默了一下才说:“可是因为靖王?”
“不全是。”萧风笑了笑,“真?正的原因,是因为大姐没有立朱询做太子?。”
真?正的溃散是从内部开始的。倘若不是朱询的里应外合,靖王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扳倒萧家。
阿武也有些疑惑:“这?说来倒也是,只是属下也不明白……”他犹豫了一下才问,“当初,太后娘娘为何不立朱询呢?”
萧风这?次却没有再回答。
很?多人以为,太后不立朱询,是因为朱询身份低微。但其实不是,太后不立朱询,第?一是因为他心思诡谲,行事狠毒,日后可能会对萧家不利。
第?二个原因,却是因为元瑾。
这?个原因,萧太后几乎从未对谁说过,唯独向他,说过一次。
那便?是朱询,对元瑾有违逆的心思。
朱询自小?跟着元瑾,日渐长大,元瑾对他又极好,他的心思就渐渐偏了,萧太后对他说:“阿瑾对他并不喜欢,且他们俩又有辈分之差,自然是绝无?可能的。朱询若登帝,他日必当执掌大权。到?那时就无?人再能阻止他了,元瑾若未嫁人,自然是会被他强行收入身边。元瑾若已嫁人,他必会将元瑾弄得家破人亡……”萧太后的语气很?是平淡,内容却又是绝对的狠厉,“所以,决不能让他有登上帝位的那一天。”
而今,萧太后的做法,从某种程度来说仍然实现了。
但是……
萧风想到?了第?一次见到?薛闻玉的情景。
薛闻玉初除去一切阻碍,还?未曾登基,但是皇宫内外都?已经是他的人了。
他坐在金銮殿的那张龙椅上,高大的身材,秀丽典雅的面容,微抿的薄唇。他血统里天生就带着这?种贵气,同权势的巅峰,同这?金碧辉煌的一切交相辉映,仿佛他天生就该是如此,这?让萧风意识到?,有的时候血统真?的有其本?质意义。
当他听到?元瑾被朱槙掳走的消息时,竟突然发怒砸了一套玉器,随后他冷静下来,吩咐人去施救,但他的表情、眼神?仍然没有丝毫放松。那样阴冷的眼神?……让萧风想起了朱询。
他对元瑾的感?情,绝不仅是姐弟这?么简单,可能有更深层次的占有。
朱询,未曾坐上皇位。
但是这?位薛闻玉,却已经是皇上了。
这?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萧风只能希望,这?不过是自己的错觉。并且也只能庆幸,眼下还?有大敌朱槙未曾解决。有他牵制,很?多事情就只会被压在水面之下,暂时不得爆发。
他沉沉地叹了口气,希望是如此吧……
元瑾踏入御书房内,却看到?一个着宝蓝色绣银龙纹的身影,正背对着她在看书。听到?通传她进来的声音,才转过身,怔怔地看了她半晌,突然放下书朝她走来。一把将她紧紧搂住,一时之间仍然都?说不出话来。
元瑾笑了笑,将这?个已经比她更高的身体推开。然后正要屈身行礼。
“姐姐这?是做什么!”闻玉眉头一皱,立刻将她扶住,“我如今到?这?个位置,可不是要姐姐向我行礼的!”
“礼数不能缺。”元瑾却坚持道,仍然向他行了大礼。
等?到?站定时,她才仔细地打量他,闻玉仍然是如往常一般的秀雅俊美,只是因为身着帝王常服,有了一些气势。但看着她的时候,仍然眉眼纯澈,是她所熟悉的闻玉。
她带着他坐下,举目看四周。
这?乾清殿,她来过许多次,但总是伴着太后或是皇帝。而今只有他们姐弟在此。
她先问闻玉,当初究竟是怎么谋划的,为何没跟她说过。
闻玉才告诉她,当初决意在宫变的时候浑水摸鱼,也的确是个临时起意的想法,没跟她说就是知道她是绝不会同意的。闻玉打算好了,趁着朱槙撤退,朱询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他们突然反水。萧风也提前回到?京城,埋伏在皇城内,再加上金吾卫指挥使是闻玉的人,故才能将朱询拿下。
“……不过朱询也的确厉害,竟早准备好了退路,现下他不知所踪,我们也在找他。”闻玉最后说。
闻玉虽然已经继承皇位,但朱询不除,就始终是个心头之患。
闻玉只说了寥寥几句,但其中惊险艰难远不是这?几句可以概括的。
“如今做这?位置是什么感?觉?”元瑾含笑问他。
闻玉则露出一丝苦笑,他这?几日心思完全记挂在元瑾身上,恨不得能亲身去山西带她回来,只是众人阻止才能作罢。至于这?做皇帝的感?觉,他是还?没有体会到?。“这?位置倒也不算稳。”闻玉道,“前天草草举行了登基大典,先压住了京城局势。我是突然冒出来的先太子?遗脉,所以反对的声音仍然不少,我们暂时都?没有管。眼下还?有个大敌未除——那就是朱槙。”
朱槙上次退兵,并非他的军队不足以一战,而是出现了很?多意外情况,他身中迷药,宫中第?三?方势力插入,他的战略图被泄露。倘若他重振旗鼓,再攻过来,他们也未必能一战。
而朱槙会放弃皇位吗?
一旦对皇位表现出了丝毫意图,就不可能放弃。他恐怕立刻就会自立为王,不会给?薛闻玉太多巩固政权的机会,会立刻开始反攻。这?些元瑾都?知道。
两姐弟正说到?这?里,外面就有人通传,说是礼部尚书有事觐见皇上。
闻玉叫他先等?着,才对元瑾说,“姐姐舟车劳顿,先去歇息。我已将慈宁宫收拾作为姐姐的住处,其余问题,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再做讨论。”
听到?闻玉说将慈宁宫作为她的住处,她抬起头来看了闻玉一眼,但他的神?色平静,又看不出什么异常。
她住在宫中更方便?与闻玉讨论政事,便?也没有推辞。
元瑾在慈宁宫中转了一圈,其实内陈设与她当年是丹阳县主的时候,一般无?二。闻玉将原在侯府伺候她的都?指派了过来,另外加了十二个宫婢,十个太监服侍她。他们在她面前跪下,仍称她为二小?姐。
元瑾靠着罗汉床上的迎枕,透过朱红的窗扇照进来的光芒也朦胧了,她看着对面摆放的一个豆釉细口梅瓶,想起这?梅瓶还?是当年她亲自选了,放在此处的。一时间心中复杂万千。
景物全是,不过是人事全非。姑母,伺候她的珍珠,这?些人都?消失成了泡影。而这?个熟悉的地方,唯余她一人躺着。
元瑾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她醒来之时,是听到?切切察察的说话声,似乎是两个人在相互指责。
“当初若是你说清楚了,我能这?般对他吗!如今他成了皇帝,你说要怎么对我!”
“我当时如何能跟你说清楚,就你那嘴巴,恐怕没几天就给?我宣扬出去了!”被指责的人也很?不高兴,“如今人家闻玉不计前嫌,已经封你做了个四品诰命夫人,你还?怕什么……”
元瑾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谁,揉了揉眉心,有种被拉回俗世?的感?觉。
她对守在身边的宝结说:“去把父亲母亲请进来。”
宝结领命而去,不过片刻,就看到?薛青山和崔氏先后进来,两人的打扮又比之前还?要富贵了,薛青山原是做了个正五品的郎中,如今竟换上了正三?品的补子?的官服。他这?官做的才是比旁人容易千百倍,靠着儿子?女儿竟一路就这?么发达了。
崔氏扯着薛青山,坐在了元瑾的床边。“我的乖女,你现在可好?你被掳走的时候,我可是心急死了!”“尚好,母亲不必挂心。”元瑾又问,“方才你们二人在外面争执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