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第七十四章(1 / 2)
第74章
元瑾一步步地?走上了?宫殿的台阶,对面站着?的是萧风。他面色复杂地?看着?元瑾,元瑾身着?华服,神色平静,与他带人救到她的那日截然?不?同。
那时候,她狼狈地?哭着?,像疯了?一样?要冲下去救朱槙,萧风拉也拉不?住她,最后只能在她耳边怒吼:“元瑾,他已经死了?,你不?要再疯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听到‘他已经死了?’这句话,元瑾才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过?了?会儿蹲在地?上,哭得像个失去最重要的东西的孩子一样?。
那时候城墙被凿破五处,又?抢修了?河堤,终于?让龙岗的洪水渐渐退去。
可是这世界满目疮痍,到处都是浮殍,是破落的痕迹。街道森然?,人迹寥寥。
金色的夕阳光,将这一切镀染成金色。
包括哭得像孩子一样?的她。
那时候萧风才意识到,其实在元瑾心里,朱槙是非常重要的,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同时萧风也非常的震撼,朱槙竟然?因为?救元瑾,失去了?性命。他分明……马上就能成功了?啊。
“你怎么?知道他死了?……”她几乎是像在劝自己一样?说?,“他是不?会死的,不?会的!”
他明明说?过?的,要同她抢夺帝位,他不?会放弃的。但?他却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知道两个人只能上去一个,只能活下一个,他选择了?她,让她踩着?他上去了?。
他却微笑?着?放松了?身体,转眼就淹没在了?滚滚河水之中。
这世界上有千千万万的人,但?她却如此孤独,因为?她从未碰到过?对的那个人。现在她知道他就是了?,可是他却从此了?无踪迹——她甚至不?愿意提到‘死’这个字眼。
从回忆中抽离,萧风低声同她说?:“我们已经找到了?黄河决堤的原因了?,你要来看看么??”
萧风带着?她穿过?了?层层宫宇的走廊,路过?的宫女纷纷行礼,和萧风行礼“侯爷安好。”对元瑾则是更深的躬身行礼,却仍然?只称为?‘二小姐’。
朱槙死之后,战役迅速地?土崩瓦解,裴子清连夜来见了?元瑾,他们愿意带兵投降,但?是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李凌、清虚等人要妥善安置,朱槙的主力部队能平稳度日。
闻玉沉默不?久,很快就同意了?。这些?人不?过?是从众之人,在朱槙死了?的情况下是翻不?起风浪的。朝廷能不?费一兵一卒收服他们,自然?是好事。
战局就此土崩瓦解。萧风受大封赏,继承西北候的爵位,崔胜进爵一等,徐贤忠封常国公。
天下平定,唯独少了?那个人。
元瑾跟着?萧风走到了?临时关押犯人的刑堂,她看到有个人影背对着?她坐在里面,高挺的身影,即便是沦为?了?阶下囚,仍然?有一种?凛然?之态,仿佛他并不?是个失败者,只是盘坐在这里,静静地?思考罢了?。
元瑾轻轻地?道:“是他?”
萧风嗯了?一声:“自从宫变消失后,他就带着?他亲信寻觅机会下手。直到你与……朱槙在龙岗一战,他就知道机会来了?,他找到了?能使我们两败俱伤的方法?。那就是水淹龙岗。我带人抓到他的时候,他反抗得很厉害,废了?不?少人的性命才抓住他。”他转过?头看元瑾,“阿瑾,你知道的,此人不?能留。”
“陛下是什么?态度?”元瑾问道,“是要斩首还是如何。”
“陛下说?,交给?你来处置。”
元瑾嘴角轻轻一勾,她明白薛闻玉是什么?意思。
“劳烦五叔,替我准备一些?东西过?来。”元瑾淡淡说?。
刑房内光线昏暗,暮色渐进,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朱询看到一捧烛光照亮了?对面的墙壁,于?是他闭上了?眼睛说?:“你来了?。”
“怎么??”元瑾道,“难不?成太子殿下,早就知道我要来?”
朱询无意味地?勾了?勾嘴角,“不?论是背叛靖王,还是薛闻玉登基,这背后的人都是你。看到我沦落成这样?,你岂有不?来看看的道理。”他转过?身,看到元瑾提了?一个篮子,而她身后的侍卫,却守到了?门外去。朱询脸色冰冷,问:“你到底是谁?”
她究竟是谁,能有这么?多深沉的计谋,将他、将朱槙玩弄于?股掌之间。
元瑾在他面前坐下来,轻轻地?摸索着?桌子道:“你真的想知道我是谁?”
朱询不?可置否。
元瑾就从篮中拿出了?一副棋,将白的那副推到了?朱询面前:“太子殿下应该会下棋吧?”
朱询拿起棋子,看了?她一眼。
元瑾道:“一如往常,你先走,我会让你三子。”
朱询瞳孔迅速一缩,他看着?薛元瑾。她柔和而娇嫩的面容,在昏黄暗淡的光线下,平静如水一样?的眼眸。他轻轻地?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咽了?下去。拿出白子。
两个人对弈,朱询的棋艺极高,若是普通人,是绝无法?同他对决的。
这世上,唯一能让他三子,还能下过?他的人,就是元瑾!
朱询越下手越抖,被元瑾一步步地?逼到了?死角之后,他的脸色终于?彻底苍白。
他突然?抓住元瑾的手,嘴唇颤抖地?道:“你……你是……”
元瑾说?:“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从你儿时起,我把你从冷宫带出来,从此无微不?至地?照顾你,所有欺负你的人,我都会为?你欺负回去。给?你尊荣,给?你地?位,你为?何——要这么?对我?”
元瑾冷漠,甚至带着?冰冷恨意的眼神,扫落到了?他身上。
如果不?是他,太后不?会死,父亲不?会死……朱槙,也不?会死!
她恨他,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
朱询突然?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抱住了?她的双腿。
元瑾想要把他踢开,他却将她抱得更紧。“姑姑,我以为?你死了?!我以为?……以为?你……”他几乎是又?哭又?笑?的,“原来你没有死,你没有死!”
“怎么?,很遗憾我没有死?”元瑾冷笑?,“朱询,别碰我,我觉得你恶心。”
所有的这些?人事,最让她恶心的就是他。
这世界上一切的事情应该都是善有善报的,而不?是以怨报德,这让人想起来就不?寒而栗。
朱询,每每想起来,她就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
朱询抬起头,看到她冰冷甚至是嫌恶的眼神,突然?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伤了?一样?。
是的,他做了?这么?多恶心的事,为?了?权欲,为?了?她。她肯定恨毒了?他吧,恨不?得他被千刀万剐。
他不?仅杀了?她一次,还试图杀她第二次。
水淹龙岗,如果不?是有人救她,可能她已经死了?!
他的脑袋嗡的一声,突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所有的力气都丧失了?。如果现在有人给?他一刀,也许他会毫不?反抗地?受死。朱询瘫软在地?上,他看到她缓缓地?蹲下来,然?后看着?他问:“为?什么??”
朱询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姑姑还是不?要知道了?。”
“告诉我!”元瑾的声音突然?加厉。
朱询才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姑姑可知道,太后为?什么?,不?立我为?太子?”
元瑾没有说?话。却想起那一日,太后终于?决定了?立六皇子为?太子的时候,她闯入了?崇华殿,问她为?什么?选择了?六皇子,而不?是朱询。
太后收整了?一下折子,淡淡说?:“六皇子秉性温和,聪慧机敏,生母又?是肃贵妃,是上好的太子人选。”
元瑾却对此不?能理解。六皇子再好,又?怎比得过?询儿,自幼长?在她们身边。
“但?询儿是我们自小看大的,您为?何不?要他做这个太子?我们向来也是以培养君主的要求培养他,若是不?选他,这对他如何公平!”
那时候太后沉静了?许久,问:“你是为?了?这事冲撞崇华殿的?”
元瑾用沉默表示了?她的抵抗。
“阿瑾……”太后轻叹着?说?,“你以后就会明白,我这都是为?了?你,为?了?萧家。”
她不?明白,她之前不?明白,现在也仍然?不?明白。
但?是在这一刻,看着?朱询看着?自己有些?灼热的目光,她突然?又?想起很多次,她从睡梦中醒来,守在在身边的朱询,就是以这样?的目光幽幽地?看着?她。发现她醒了?之后,又?很快地?移开目光。
她突然?明白了?什么?。
“因为?我爱你。”朱询淡淡地?说?,“并且,对你表现了?强烈的渴求。太后担心,我登上帝位之后,会做出许多不?择手段的事情,而同时我心中清楚,我也真的会做出这些?不?择手段的事情。”
“当然?。若只是如此,我应该也不?会做出如此背叛良心的事。”他露出一个冷淡的笑?容,“而是自幼在你身边长?大的询儿……的确就是一个为?达目狠心残酷的刽子手,我受够了?被人折辱的日子,受够了?谁都能踩我一脚……所以,一旦我抓住机会,就会下狠手达成我的目的。”
“可我从没想过?杀你,我一直想保护你,最终你却死在了?旁人的手里。我一直以为?那个人是朱槙,所以用尽全力对付他。后来我才知道不?是的。”朱询看向她,“真正杀你的人是徐婉。当初顾珩拒亲之时,太后曾经打算将您嫁给?傅庭。而您的闺中好友,早已爱慕傅庭多年?,她怕傅庭真的会娶您,所以才利用自己进出慈宁宫的便利,对您下手……但?当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为?你除掉她了?。”
元瑾只是冷漠地?听着?朱询的话。
其实她早就猜到了?有很多人想杀她,到最后,她都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死在了?谁的手里。
但?其实,她是死在谁手里的,还重要么??
所有想要杀她的人,都成了?杀死她的一部分。
“你从没想过?杀我,可我仍然?因你而死。”元瑾没有丝毫被他说?动,她道,“朱询,你以为?将罪责推到别人身上,自己就能够逃脱。你以为?——我会原谅你?我告诉你,你这辈子也休想!”
他的神色重新惶恐起来,他抓住了?元瑾的手:“不?,姑姑,您是……您是爱我的。”
无论以前的他做什么?事,元瑾都会原谅他,为?他善后。这在朱询心中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当他突然?看到元瑾这般的冷淡时,他终于?开始惶恐和不?安。
“朱询,我想你大概是误会了?什么?。”元瑾冷笑?着?说?,“每次我看到你,想着?的都是如何杀死你,我爱你?——我恨不?得你去死。”
看着?元瑾冰冷而仇恨的眼神,他终于?缓缓地?松开了?手,露出一丝惨笑?。
“报应不?爽……报应不?爽……”他喃喃着?,不?停地?轻声喃喃。
在他宫变失败,在他被抓的时候,他也没有如此强烈的失败感。但?是在这一刻,痛苦,窒息,失败向他涌来,他突然?疯狂地?大笑?起来。笑?着?又?狼狈地?咳嗽了?起来。
他什么?都没有了?,不?仅什么?都没有了?,她还非要来——来让他心死,给?他最后一道凌迟。
元瑾看着?他跪在地?上咳,终于?站了?起来,她从篮子中,拿出一壶酒放在桌上。
“自此,这一切便了?断了?吧。”元瑾说?。
她说?完之后走出了?刑房,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朱询看向那个鎏金的酒壶,过?了?良久,他的手指终于?爬了?过?去,缓缓地?,摩挲上了?那个酒壶。
薛闻玉不?杀他,是因为?他身上还有一层皇室血脉。为?了?名声,他希望他能自尽了?断。
而她,就是来达成这个目的的。
让他自行了?断。
那就了?断吧。
“便为?你做最后一件事吧。”他轻声地?说?。
元瑾回到慈宁宫睡了?一觉,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梦绪不?断,似乎都是些?陈年?旧事,她同太后在一起的时候,朱询跟着?她学下棋的时候。他们三人围着?炉火,各自地?看一本不?同的书的时候,日子这样?的静谧而纯美。
她醒来之后对着?墙壁沉默良久。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报了?仇,心中去了?一块沉重的石头,但?是还是有一口气哽着?,差了?点什么?东西。
听到她醒的动静,宝结进来了?,向她屈了?身:“二小姐,西北侯爷方才来过?,见您没醒就先走了?。他留了?一句话,说?朱询……服毒自尽了?。”
元瑾闭了?闭眼睛。只是淡淡地?道:“知道了?。”
终于?,还是结束了?。
“另外乾清宫过?来传话,说?您醒了?便说?一声,陛下过?来用膳。”宝结道。
元瑾颔首,起身叫宫女给?她梳发换衣。不?久后御膳房已经将饭送至,元瑾出去时,正看到薛闻玉坐在另一头等着?自己。他穿着?紫色的常服,布料光滑精细,金色龙纹绣于?袍襟,将他衬得肤色如玉,五官精美俊雅。因为?不?说?话,所以有惊艳绝伦,遗世独立之感。
她这个弟弟,别的不?论,外貌却是她见过?最出色的。
“陛下政务繁忙,何须来同我吃饭。”元瑾坐了?下来。闻玉与她自小一起长?大,元瑾也没有客气。
薛闻玉轻轻一笑?,叫周围人都退了?下去,才亲手给?她盛了?一碗雪莲川贝乳鸽汤。
“至靖王谋反,我与姐姐就未曾这样?吃过?饭,如今却是怀念得很。”薛闻玉道,“姐姐这几日操劳了?,这一桌药膳,便是给?你补补的。”
元瑾喝了?口汤,其实吃了?许久民间的饭菜,这皇宫中的菜她反倒是吃不?惯了?。总觉得华而不?实,味道寡淡。
她喝了?汤之后就放下了?碗,擦了?嘴道:“我有事想同陛下说?。”
薛闻玉便抬起头,做出一副聆听的样?子。
“如今天下已定。”元瑾道,“不?如我还是回定国公府,同母亲她们一起住吧。我住在宫中也不?方便,你迟早是要充实后宫的。”
薛闻玉听到这话,低头的时候眼睛一沉,几乎有些?控制不?住,随后才抬头笑?着?说?:“姐姐这说?的什么?话,既是天下刚定,还有多得用着?姐姐的地?方。难道姐姐要抛下我,独自留我一人在这凄冷的宫中不?成?”他看着?她的眼神瞬间又?有些?可怜,虽然?这样?比喻大不?敬,但?真的像只小狗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