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七章 四海称臣（1 / 2）

我不可以动怒。

我一旦动怒，带来的劫难无法想象。

我的面前是一片阴森恐怖的深渊，底下有嗜血的女妖无数身后是不能回去的森林，里面有一群追逐着我的“饿狼”。我渴极了，想喝水。

我为什么，还活着?

一

其实我并不了解，自己属于什么物种，或者说我是个什么。

十几天前，我醒来的时候，天正下着雨，太阳却依旧高悬。火辣滚烫，阳光是，雨水也是，它落在我的身上瞬间干涸。我身边的草与树都枯萎腐烂，有着难闻的腐朽味。

而我是谁?不知道，我一点也想不起，记忆似乎都被偷走。

我走了很久，身边的景象还是没有变化，到处是死亡的气息。我像只被囚禁在此的孤兽，潦倒悲惨，或许有个神在窥视我的举动，他在折磨我，我想。我抬头向天空怒吼:“我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回应我的，只有无穷无尽的风，和风刮在我身上带来的痛楚。我开始猜测，或许我是个罪人。

在太阳最后一丝光消失时，雨也停了，滴滴嗒嗒闹人的声音终于消失。很快，整片大地冷却下来，炙热感随着太阳的离去而消散。我坐下来，将身上破碎肮脏的灰色衣衫挤干，搂住自己，不知道接下去会面对的是什么。

伴随黑夜而来的，会是安详吗？这话说出来，我自己都不信。

新的劫难随着夜深汹涌而来。

与白日无法忍受的炎热不同，夜晚惨白月色带来的是彻底的冰凉。漫天的冰雪与夹杂在其中的冰雹，或是尖锐的冰块。

我想躲，可是周遭只有一望无际的雪原，冻结成冰的雪原。这次，连作摆设的枯草也没有了。

我捂着身上被尖锐的冰划破的愈来愈多的伤痕，妄图止住不停涌出的血液，它们染红我的衣襟，滴落在雪里，像一条条蜿蜒的会爬行的红蛇，很可怖。

好痛苦，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的泪水从眼眶中滑落，在下颚结成冰，冷硬得生疼。我下午残存的理智被碾碎践踏，我的心里全是委屈、愤怒与无尽的仇恨。

我动怒了，在醒来后第一天的深夜。

当然，这片罪恶之地的神不会因为我的动怒，而突如其来地良心谴责。他只会因为我的痛苦感到彻底的满足，以及变本加厉地折磨。

我向前行走的步伐因为背后的飒飒声而停下，我听到了生灵的动作。但显然，这不是什么好消息，当我转身的一瞬，我的大腿感到透彻心扉的疼痛。

我身后的雪原上，那些我滴落的血迹，都化为一条条张着血盆大口吐着殷红信子的红蟒。它们向我迅速地游来，飒飒声就像夺命铃一般。我惊恐地发出哀嚎，方才的恼怒烟消云散。我迈开步子，拼命地往前奔去。

原来我跑得这样快，只要我不断地跑，它们便追不上我。只要我不断地跑，哪怕脚底磨得血肉模糊，哪怕整个身体宛若断裂般劳累疼痛。

我苏醒的第一天、第一夜便这样过去。我怎样睡着的?我也不知道。

二

我醒来时，身体一点力气也没有，头无比眩晕，嘴巴也十分干燥。

我起身了好几次，终于成功站起来。等我将脑子中的眩晕平淡下来，才发现身处的环境已经彻底改变。我正站在一片汪洋的中央——小小的一块浮冰之上。

我的不远处躺着一个昏睡的女人。

原来我不是这个世界的唯一，我还有同类，再也不用一个人孤寂恐惧地面对这一切。

我扶起她，轻轻推她的臂膀。她缓缓张开眼睛，这是一个拥有明眸皓齿的好看女人。她看到我，也有几分惊讶，不过不似我这般惊喜，她轻轻地哦了一声，许久后才说道:“新伙伴，不知道你还能活多久。”

她站起身来，四处张望，有几分不可置信，回过头冲我浅笑晏晏道:“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平静的日子，真幸运。”她的眸子里都是感动，看上去整个人神采奕奕。可这是在汪洋浮冰之上，她的反应让我感到诧异。

她坐下来，给自己伤痕累累的腿包扎，疼痛使她好看的脸扭曲成一团。包扎完后，她叹了口气，朝我开口:“你是新人?看上去很懵懂。”

显然她很有经验，懂的也比我多。我连忙点点头，称是。

“听好，来到这里的人都会失去记忆，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每个人都不知道。”她说着说着，眼神开始黯淡起来:“我也没什么好教你的，只有一句忠告，绝对不要动怒，那只会让你陷入绝境。”

这一点，其实我已经明白，昨天血淋淋的事实教训了我。

“我所知道解脱的办法只有一种，很不幸，是死亡，”她苦笑道:“在遇到你之前，我已经见过两个伙伴，都死了。”

“他们是怎么死的?”我的嗓音极其沙哑，真难听。

“一个坠落云层，哈哈。那天我们醒来在半空中，云层在空中冻结成冰。他不小心踩空掉下去，砸烂了。”

“还有一个，淹死的，不会游泳。”

我沉默。

过了很久，她补充道:“真惨。”她看上去很难过，低垂着眉，抿住嘴巴。

这一日清晨真得很平静，我与她肩并肩坐在浮冰之上，欣赏海平面的日色，五彩的互相交杂着的云霞。她给我讲述经历的十几天，每一日的痛楚与折磨。她说，会渐渐麻木，求生本能会被磨灭，刚开始的愤怒会变成一种奢望。

她现在已经没有情绪这种东西了，她不敢。

我拍拍她，轻声安慰她:“总会结束的。”其实这句话是在安慰我自己，我完全不能想象未来的我，会连恐惧愤怒都不敢，求生本能都丧失。

待日光浓烈，我的第二天到达正午。

接连不断的滴水声打断我们的谈话。我走到浮冰的边缘，向下望去，发现浮冰的四周开始融化。

“看来，我们得找块大陆。”我回头，冲她平淡笑笑，心里却是满满的紧张不安。

我们寻了两块漂浮在周围的长浮冰当作桨，迅速地划动。脚下的浮冰移动起来，向着前方而去。比起昨日的无助，有同伴在身边的感觉要好太多，至少痛苦的时候不是一人。

浮冰越来越小，水滴声愈来愈频繁。

我捏着冰桨的手在颤抖，恐惧像潮水一波又一波垄上我的心头。

三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神，那他一定在捋着稀疏寥寥的胡子，发出难听的嘲笑声。

他宽大的满是皱纹的手上或许在敲着愉快的节奏，随后眼神里露出轻蔑的光。他顺手一拂，便带来无穷止的刑罚。当我看到游动在洋面上的数个深蓝色三角时，不禁高呼出声。作为一个丧失记忆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人，我却一瞬间明白，正在向我游来的物种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