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 41 章(1 / 2)
“没了啊!亡国了啊!!”
神官这一吼可谓是如丧考妣,悲痛欲绝,听者落泪,闻者伤心。
可萧时既没落泪也没伤心,垂眸看向小贝壳,脸上没有太多表情波动,她喃喃自语道:“怎么总是听见一些奇怪的话,是我的幻觉吗?”
这个氛围,海洛不敢说话:不,我也听见了。
萧时不理会贝壳那一头的痛哭声,继续自顾自说:“还是说这东西出故障了?轻轻拍几下应该能好吧。”
嘴上说着“轻轻拍几下”,萧时手上青筋暴起,卯足力气把贝壳往地下狠狠一摔。
海洛甚至看见了火花。
贝壳在地上咕噜滚了一圈,等那一圈结束了,神官断断续续的声音重新连成一条线,以力拔山河气盖世之力吼了出来:
“亡了!亡了!亡了啊!”
萧时终于接受了现实。
在海洛惊慌的目光中,她颓然仰面倒床,双眼中失去了生的希望,难以置信地呢喃着:“好端端的一个国家怎么说没就没了呢?我是不是在做梦,哈哈哈,我果然在做梦吧。”
萧时发出了机械的笑声:“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她的眼泪就掉下来了。
神官的力量很大一部分来源于神殿中残留的真理之石的魔力,现在神殿被烧得连鸡毛都不剩,没了供给源头,神官就算把身体内仅剩的魔力榨干,也不能保证将人安全送回原来的世界。
“有很大的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神官抹着眼泪道,“一半身体回去了,还有一半的身体留在这里。”
萧时:“……那还是算了。”
虽说她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这结局来的如此猝不及防,让她还是受到了深刻的精神打击。
——昨晚还美滋滋地仰望着流星规划美好的未来呢,今天就被流星亡国了。
两人流着泪探讨了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
除了“没救了,等死吧”,什么都没讨论出来。
接下来一整天,萧时宛如风烛残年的将死之人,一动不动地瘫在椅子上。
海洛见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想了想,将匕首递了过去:“这是新做的。”
萧时呆滞如死鱼眼般的眼珠微微动了动。
和海洛之前给她的不同,这把崭新的匕首刀身是深红色。深到了极点,像是在血中反复浸泡,吸足了血肉,浓厚的快要滴下血。
萧时呆鸡似的吐出“谢谢”两字,收下后,继续失魂落魄地瘫着,看样子是要和屁股下的椅子相亲相爱,共度余生。
“小姐,发生了什么事了吗?”管家忍不住问道,“您和公爵今天看起来都有些奇怪。”
“诺曼?”萧时现在已是破头撞金钟,把魂都撞没了,脑子空的摇摇便是一阵水声。眼珠又微微动了一下,萧时直板板地道:“她也亡国了?
管家:“???
管家迷茫地摇摇头,他发觉自己永远都无法跟上小姐的脑回路。
萧时挪了个姿势,瞪着一双死鱼眼:“那她怎么了?”
“公爵应该是太过疲惫了,”管家露出了老父亲心疼女儿的神情,“刚刚说是要看看小姐您在庭院里养的那匹马,结果半路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萧时宛如叛逆期的小女儿,完全理解不了老父亲的心疼,只是道“睡,让她睡”,随后换了个姿势死鱼瘫。
萧时觉得管家小题大做了,不要说在椅子上,她就算跪在地上也能睡着,
结果没想到,诺曼这一觉一直睡到了傍晚。
萧时此时已从亡国之殇的半死不活状态中中缓了过来,拉着小毛驴出栏逛圈散心,遇见了诺曼。
女人双眼轻闭,夕阳西下,美得像是一幅画。
“来,认个亲,这位是你大姐。”仗着诺曼睡着,自诩毛驴二姐的萧时如此说道。
小毛驴高昂驴脸,左眼写着“不屑”,右眼写着“一顾”,显然是没将面前陌生的人类放在眼里。
萧时怜爱地拍拍小毛驴的脑袋瓜:“这位可是牢牢掌控咱么姐弟二人命运的大佬,要是不想被做成小饼干,你一定要好好听话。”
小毛驴闻言,立即四肢微屈,讨好地用蹄子碰碰诺曼的脚。即使知道面前的人类看不见,它还是完美露出一字溜的大板牙,就差没张嘴喊“大姐”了。
总言而知,看上去十分狗腿子。
狗到让海洛怀疑这就是一只披着马皮并且能听得懂人话的狗。
考虑到创世教一系列神奇的操作,以及这只小毛驴被及妖附身的前科,海洛也不怀疑了,直接上手从驴头撸到驴尾,验证是不是有创世教的狗藏在里面。
一般情况下若是被撸的舒服,小毛驴将就给点面子哼哼几声。
可海洛这一撸下来,小毛驴感觉自己被一只金刚掌钳制住头颅,从头至尾的剥皮拔毛。不仅脑门秃飕飕,一双欧式黑葡萄大眼睛也活生生被海洛撸成了飞天吊三角,眼角分分秒秒就要飞到额头上劈叉开花。
里里外外撸了几遍,没在小毛驴身上发现什么怪异处,海洛将信将疑地松开手。
萧时在诺曼面前挥挥手,接着扭着脖子舞了一番,对方依旧陷入沉睡之中,没有任何要醒来的迹象。萧时见状停下妖娆扭动的身躯,无趣地啧啧几声,给她十二分胆子她也不敢把人呼醒,于是认完亲后就拖着向海洛怒目而视的秃头小毛驴离开。
到了晚上,萧时和神官联系,大起大落了一天,神官此时已平静下来,没再逮住人就一阵嚎哭,说起话来有理有据。
“这场事故应是受到了神的干涉,即使灰羽国灭亡,为了您的安全,还是不要继续待在菲国比较好。”神官道,“您来龙川国吧,我会派人在那里接应您。”
萧时想了想,应下声。能多活一日是一日,世界毁灭还早着呢,但是离诺曼手刃亲妹可为期不远了。
第二天,萧时端着碗茶水进入书房,脸上是殷切的假笑,话还没来得及张口出,诺曼懒洋洋望了她一眼,随后五指一松,捧在手中的书摔在地上,扉页开了纸花。女人微垂着头,呼吸绵长,在萧时眼皮底下睡着了。
萧时啧啧称奇,小声喊了几遍没得到回应。诺曼这说睡就睡的本领普通人可练不出来。
找了个凳子坐下,萧时也不急着离开,她来找诺曼是为了打探一下对方之后的日程安排。
过了没多久,萧时像是受到了感染,也有些犯困,外面的暖风吹得树梢枝叶吱呀呀的响着,她随着这异常催眠的频率点着脑袋,两眼一黑,也睡了过去。
萧时呼噜泡刚打一个尖头,梦里出现了一抹荧光的彩色。
她眯着眼睛走进,先是看见了一对大墨镜,接着是胸,最后是一双很符合季节的人字拖。
“商人?”萧时惊了,自那日之后,她再也没见过对方,如今这个时间点出现,萧时眉头一皱,感觉事情并不简单。
——虽然本来就很他妈离谱。
“时间紧迫,我没法和你多聊。”商人扶了扶圆盘大墨镜,又肃穆地抖了抖荧光衬衫的大宽袖,看起来像是在抖龙袍。
“这次流星亡国之事,的确是被这个世界的神插手了。它之前还算有点理智,但不知道经历了什么,结束神降的七天后,就跟掉屎坑里似的,疯狂干预世界,强行加速了崩坏。而你的死亡正是崩坏的起点。”
萧时装作没听见前半段话,很是严肃地捉住对方的龙袍袖,问道:“什么意思?”
商人:“你还记得你这个角色本来的结局是怎样的吗?”
萧时:“被诺曼杀死……等等,还没到时间啊。”
掐指一算,她来到这世界还没满一年。
“没错,但是神插手了。你是异界的来者自然体会不到它对这个世界原住民有多大影响力,人们不仅仅将它称为神,也将它视为无法逃离的命运。正如当初屠灭家族的事,并非诺曼本意,可她无论如何拼死抵抗,也逃不过被控制命运。”商人捏捏眉心,脑壳痛,“而这次,它提前了你的结局。”
萧时像是嗅到一丝古怪气息的警犬,两眼警惕:“有多前?”
商人叹口气,答不应题:“我们晚上再见。”
说罢,她强颜欢笑做了一个打气的姿势:“你要加油活下来!”
这话听着她马上就要嗝屁了似的,萧时正要细问,昏沉的思绪逐渐变得清晰,她做出尔康手意欲挽留身影逐渐变得模糊的商人,五指如鸡爪张开。下一刻,一股清凉劈头盖脸地袭上来,她脑袋猛地清醒了,一睁眼就发觉自个鸡爪掌心正抵在了诺曼的脸上。
萧时眨巴眨巴眼睛,透过指缝瞅见诺曼蓝色的眸子,赶紧把手缩回来,下意识把屁股墩往后挪挪,像是随时要被提上桌子烧成菜的小鸡仔,小心翼翼地道:“手误、手误,您……醒了?”
诺曼没有回答,微垂的眼帘下,蓝色的瞳孔像是白骨点燃的青火,眼底泛着幽幽的蓝光,混杂着几分冷意。
萧时被这一眼瞧的头皮炸开,慌不忙的从椅子上如兔子一般蹦下来。
诺曼青幽的目光随着她,接着两步一跨,像是无意识的人偶,眼中是深不可见的黑洞,右手伸的僵直,狠狠地扼住了她的喉咙。
萧时呼吸一窒,再反应不过来她就是个傻子了——诺曼被控制了。
她的结局居然被提前到了现在!
萧时想要挣脱,奈何两者实力差距太大,她在索雷练出的本领在从真枪实弹中活下来的诺曼面前根本不值得一提。她注意到,这一刻,四周安静的不像话。窗外的树梢的绿叶保持着被风吹起的微卷姿态,敞开的书本其中一页停留在空中。
仿佛有人按下快捷键,将世界定格在这一秒。
萧时心中震惊,像是只油锅的蚂蚱躲避诺曼步步紧逼的攻击,一边喊着海洛和管家的名字。
没有人回应她,在凝固的世界中,只有她和诺曼。
女人的眉眼在金色阳光下,一如既往的勾人心魄,几分缱绻,几分漫不经心。
只是她的双手正在剥夺一个人的生命。
萧时被抵在墙上,肺中仅存的空气被挤压出去,黑色的深海渐渐漫上她的身体,如寒冰凛冽。
拼劲最后的几分力气,萧时哆哆嗦嗦地伸展指尖,费力地取下别在腰间的匕首,继而握紧它。
“诺、诺曼……”萧时话不成声,喉咙被人碾压着,她感受到对方的手不断缩紧,血腥味弥漫在自己的口腔中。
只要将这把匕首刺入诺曼的心脏中,便能获救。
但萧时却在混沌朦胧中回想起不久前商人所说的话——“诺曼无论如何抵抗,也逃不过被控制命运。”
在少年时期屠杀庄园,并不是出于诺曼的本心。
正如现在对她痛下杀手,也不是诺曼的本心。
诺曼没有罪,有罪的是那狗屁神。
萧时握紧匕首,没有将它对准诺曼,只是无助地握紧它,像是能从中获得抵抗的力气。
她声音充血,喊着诺曼的名字。
倏忽,诺曼眼皮子微微一颤,瞳孔之中青幽之色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错愕和不可置信,她松开手,怔怔地望着瘫倒在地脸色通红咳嗽的萧时,接着又垂下头,神色不明地望向自己的手。
指尖止不住的颤抖,诺曼的眼中是少见的茫然。
恍惚之间,似乎又回到了十五岁的夜晚,她站在冰冷的大厅中,沾在脸上的血干裂成可憎的面具。电闪雷鸣,瞬间的白光照亮了大厅,大厅的每一处都堆满了尸体。冰凉的血液从他们身体内渗出,连成了一个怪异的圆圈,她站在圆圈的中心,如坠深渊。
诺曼在那时便知道了所谓的命运是多么残酷,她不是愚昧的人,能感受到无形之中有一条条看不见的人偶线连接在她的四肢上,让她提起刀,让她变为怪物,让她在疯癫与痛苦中成为及妖。
在之后的岁月里,诺曼错以为可以斩断这些将她拉入深渊的丝线,能够抵抗命运。
但现实却是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抿紧苍白的唇瓣,诺曼撑住额头,右臂神经质地抽搐着。她的目光开始涣散,像是染上了血色的蓝海,逐渐变得幽深。
“快离开这里。”诺曼咬牙道,“快点走!”
萧时咬了咬舌尖,二话不说往门口跑去。
两步刚迈,却被诺曼摔倒了地上。
萧时脑袋磕到桌角,眼前出现一溜圈小跑的鸡崽,一阵金花乱舞,匕首脱手落地,发出了响亮的声音。
诺曼死死咬着唇瓣,血液染红了惨白,意志力和身体自发的行动拼死对抗,伸向萧时的右手甚至发出了错骨的折断声。
右手软塌塌的垂下,即便如此,这只断掉的手仿佛不受任何干扰,没有半分含糊地握住那把血红匕首。
寒光闪现,诺曼用刀刺向萧时。
萧时也顾不得快裂开的脑袋瓜子,冲着诺曼敲锣打鼓一声喊:“诺曼!你他妈清醒清醒啊!”
她这一声吼,发了十二分火力,点着炮仗一顿噼里啪啦的响。
饶是心魂离体的诺曼也被震得双耳发麻,思绪重回身体,挥到萧时眼前的手及时刹住了车。
诺曼掐准短暂清醒的时间,注意到手上的匕首,眼底深谙转为惊人的狠戾,将刀尖对准自己的胸口,白玉的指尖勒紧刀柄,狠狠地往心脏处刺去,似是要将其彻底贯穿。
萧时被对方这忽如其来的一招吓得险些丢了魂,她多少能猜出诺曼是为了不伤害她才选择自杀行为。毕竟她是及妖,即使伤得再严重最后也会复原。
可是,这刀不是普通的刀啊!要是死了就真的死了!
萧时几乎是撑着四肢扑向了诺曼,刀离诺曼胸口还有几厘米时,她破釜沉舟的以手掌做肉盾,挡下这一刀。
迎上诺曼紧缩的瞳孔,萧时深切的体会到了十指连心的含义。
这一刀疼得她两眼挤出海浪白花,恨不得捏着手心嗷嗷叫。
淋漓的鲜血从伤口沿着手腕缓缓流下。
诺曼似是被这片红色灼伤,踉跄几步,在萧时胆战心惊,苦不堪言堤防着她下一步时,她深深地看了眼萧时,垂下眼帘,再次合上了双眼。
与此同时,世界从定格键中解脱,被风吹起的树叶旋转着碧绿的身姿轻巧地搭在窗台上。那停留在空中的一张书页也悄然落回原处。周围的一切似乎活了起来。
诺曼陷入沉睡,黑色的长发落在肩头如藤蔓垂落,延伸到影子的深处,将她永远地困在某个看不见的地方。
萧时哆嗦着嘴唇,用另一只手把贯穿掌心的刀□□,血肉模糊的伤口深可见骨。
待在房中的海洛仿佛感受到了什么,她快步走书房,直接推开门。在看见满地狼藉后有片刻的愣怔,随即当目光触及抱着流血的手的萧时,如寒冰三尺,海洛捏在门把上的手骤然缩紧,五指骨节嶙峋,似要刺破这层薄薄的皮肤。
“我去叫人来给你包扎。”海洛眼底有风暴酝酿,下一秒就要黑云压城,像是被触了逆鳞强忍怒气的野兽,阴沉的目光瞥到一旁毫无动静的诺曼,她没问发生了什么事,转身下楼喊人,被萧时拦下。
“不行,庄园人多眼杂,这事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手上的伤后劲太大,萧时疼得直不起腰,只能弓着腰,冷汗淋漓,扯住海洛的袖子道,“你帮帮我。”
海洛眼神黑沉,气息冷下一分,没有多言。和骇人的表情相反,她屏住呼吸,以护住珍宝的姿态小心翼翼地掩住萧时手上的伤,走向房间。
楼下的仆人都专心致志忙活手上的事,没人闲得抬头往上瞧。
海洛的行礼很少,但全面,特别是要跟着萧时,她自然不敢掉以轻心,必要的物品都一个都不少。
拿出一个装着黑色粉末的小瓶子,她哑声道:“会很疼。”
萧时两眼哗啦啦地流泪,视死如归:“没事,我忍得住。”
海洛闻言,心脏一抽,仿佛被灼热的针尖扎刺出一个小口。
她倾斜小瓶子,在黑色粉末快要出来时,萧时双腿一蹬,猛地扭过头,先前还说忍得住的嘴巴一张一合,哭唧唧的干嚎了起来。
海洛眉心一跳,被这提前就蹦出来的嚎吓得手一抖,粉末像是小雨似的哗哗倒在了萧时的手上。
萧时脑海白光一闪,也不鬼哭狼嚎,直接昏了过去。
商人立即出现在她眼前,盖住大半张脸的墨镜遮不住脸上的惊讶,张大嘴巴,傻啦吧唧地说:“乖乖……你真的活下来了?”
说罢,将某个东西藏在身后。
萧时眼尖:“你手里拿着什么?”
商人话语一顿,手往后背藏得更深,目光闪烁的连漆墨镜都遮不住,像是两颗电力过载的小灯泡,一闪一闪发光。
“没什么。”商人边闪光边说,“真的没什么。”
萧时冷笑一声,二话不说夺了过来,在看清手上的东西后,脸色漆黑得像是抹了煤炭灰的平底锅,恨不得咣啷哐当的在商人脑壳上砸出一个坑。
这货居然已经做好做了她的灵位,还带了遗照。
照片上的她笑得灿烂如花,显然是废了一番苦心抓拍出来的,若不是底部莫名其妙的“永垂不朽”四个大字,还有这黑白到不能再黑白的颜色,萧时估计能心满意足的称赞一句“不错不错,拍的真好看。”
商人摸摸鼻子,难掩虚心:“哎呦,我这不是看你一个人死在异世界,孤苦伶仃,连个葬礼都没有,多可怜啊。”
说罢,为表真心,捂脸悲痛地呜呜哭了几声:“萧时,萧时!你死的好惨啊!”
“......”萧时把照片揉成一个包子团砸了过去:“我还没死呢!”
她惦记着外面的事,没心思和商人上天入地扯淡,目光犀利:“现在你有功夫了,能仔细说说究竟怎么回事吗?”
“仔细”二字,咬得格外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