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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迎迎回到自己小屋,往常她都会马上投入学习,但今天她心里憋闷,就又悄悄来到院里,看了看门前姥姥年轻时种下的柿子树,又仰头望望天,天快黑了,云层变得有些厚重,其间点缀着几处暗淡光斑,若隐若现,她望了一会儿,又把视线转向院子里,看着眼前这一方天地。
七户人家挤在一起,各家门口都种了花或树,令本来不大的空间越发狭小、压抑,她听大人们闲聊时说起过,有中介看过他们院,说是有个外国人看中了,出价几千万,但是产权上比较难办。
而且七户人家心不齐,就算其他五户都答应卖,另外两户铁定不会答应,一个是晋家老太太,一个就是她姥姥。所以卖房这事是有价无市,大家也就是过过嘴瘾,似乎每户真有了几百万身家。
其实许迎迎以前从来不觉得这个院子小,特别是小时候,觉得这个院子就是全部世界,后来长大一点,走出院子,看到京西胡同,那么长,那么深,又觉得京西胡同才是真正世界,承载了她的全部生活。
那时听大人们说,沿胡同一直向东,尽头有一个真正的四合院,独门独户,她没去过,觉得特神秘,后来再大一点她才知道,那不仅是京西胡同,也是这里整片胡同少见的私人院落,祖辈传下来的,主人姓刘,运动时期挨过整,房子曾被没收,后来落实政策才物归原主。
而且那个院子也不是什么胡同尽头,与胡同西边一样,都紧邻繁华的商业街,出去就是车水马龙,与胡同里完全是两个世界。京西胡同就象夹在高楼大厦中的狭长孤岛,清静又遗世独立。
许迎迎又回到自己小屋,小时候她在姥姥房中和姥姥睡一张床,后来单睡一张小床,上初中后,家里商量象晋家那样,也为她在厨房边搭一间小屋,为这事,他们家和房管局磨了很久。
小屋里家具全是小一号,许迎迎坐在那张小小的书桌前,当初为了找到尺寸合适的书桌,她爸妈跑遍了所有家具城,最后找人定做了这张,一直陪伴她到今天。
桌上除了课本和文具,桌角放了一个巴掌大的布猫玩偶,是姥姥给她缝的,她拿起来摸了摸,小时候她一直想养猫,可惜爸妈和姥姥都反对,怕她被抓伤,后来姥姥用碎布头给她缝了一个,不过塞了太多棉花,缝得比较胖,猛一看有点象小熊,不过许迎迎一直很喜欢,自己也学着缝过几个,都没姥姥缝得好。
为此她想过当玩具设计师,她在网上查过,需要学习系统的专业知识,她想报考美术类院校,又下不了决心。
从小学起妈妈就给她报了各种兴趣班,其他都没坚持下来,只剩一个绘画班,上高二时,妈妈怕她耽误学习,想把绘画班停了,她坚决不同意,妈妈评价她做事是三分钟热度,她听了很不高兴,但她也不知道她这个爱好能坚持多久。
她放下玩偶,看了看桌上的一个立式小相框,过了明天她就十八岁了,成年了,她看着相框里那个笑容满面的自己出神。
从记事起,她一直认为自己性格开朗,近乎没心没肺,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想得越来越多,随着高三来临,在学业重压下,她越发多愁善感,瞻前顾后,但头脑又似乎越来越明白,她认为自己现在已能看清许多人、许多事。
比如常珊不爱说话,不爱理人,以前许迎迎认为是她性格有问题,对她敬而远之,现在她则感叹常珊怎么这么倒霉,摊上这样的混蛋父母。
对比常珊,她庆幸自己有一个幸福温暖的家,家教虽严,但父母恩爱,对她又极其疼爱,姥姥更是把自己当作掌上明珠,她原先在街道办事处工作,退休后一直照料自己的生活。可是有时候,他们的爱又让她喘不上气来,特别是随着年龄增长,她越来越渴望自己能够独立,不仅有独立的空间,还有独立的内心,不被外界打扰。
她想起刚才饭桌上爸爸谈起拆迁的事,这些年和其他胡同一样,京西胡同一直传说要拆迁,弄得居民们心浮气躁。他们院的大人都喜欢说拆迁的事,特别是赵欣的妈妈——胡映红。
赵欣的爸爸很早就因工伤去世,那时赵欣还不到三岁,原先他们家在不远处一座筒子楼与人合住,出事后他爸爸单位和街道照顾她们孤儿寡母,想办法在这个院里给母女俩安排了一间房,她们母女俩的性格都是温和又温吞,在这个院子里存在感很低。
听赵欣说,她妈妈特别希望住上有厕所的房子,不用去院子外面的公共厕所,而赵欣,说她想要出国,想要彻底离开这个地方,连北京都不想待了。她当时的语气和状态令许迎迎很惊讶,完全不同她以往的温吞性子。
挨着赵欣家住的是洪蕾老师,四十来岁,长得眉清目秀,至今未婚,在他们片的小学教音乐,待人有点冷淡。姥姥说她是面冷心热的仁义人,很孝顺,一直把重病的爸妈伺候走,晋家老太太却背地里说她就是因为不结婚,才把她爸妈活活气死。
许迎迎当然不信她的话,洪老师教过她和赵欣,小时候,她俩经常到洪老师屋里听她弹古筝,洪老师说话很温柔,细声细语的,许迎迎从小到大对她印象都非常好。
住在洪老师家另一侧的是妈妈口中的老张一家,老张叫张仲年,也在街道工作,当年是姥姥的同事,不过是小字辈,一直称呼姥姥何大姐。他爱人刘阿姨叫刘茵,也在街道办工作,两人如今已五十多岁,感情很好,相敬如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