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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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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嘉圆馆拾阶而下,郑敏一身戎装在下头迎着自家殿帅,小心翼翼道:“殿帅,马厩里倒了一匹河曲马……口吐白沫、活生生瘦了一圈,也不知是糟了多大的罪……”

天色微明,江微之背着一团温柔的雾灯,神情疏阔、眉目清明。

他此刻的心中,还持续着方才的悸动。

大抵是夜间马不停蹄、奔波往返带来的后遗症,才令他的心如此动荡不安。

他顿了一顿,缓了缓声气,清朗道:“多喂些豆料,叫人好生看顾着。”

郑敏得令,又迟疑道:“殿帅,卑职对公主殿下只有敬爱,半分不臣之心都无……”

江微之闻言笑了一笑,深邃的眼眸中隐匿了几分暖意。

“你且安心。”

郑敏安了心,又嘀咕道:“那马也不是卑职累倒的……”

江微之听到了下属的嘀咕,唇畔牵了一丝笑,自顾自往前走了。

郑敏在心里暗暗指摘自家殿帅:“死鸭子嘴真硬!”接着往前追去,“殿帅,卑职听闻大医夏避槿连夜赶来了北宫,也不知道是何人将他请回来的。”

美美地睡了个颠倒觉的江都公主霍枕宁,睁眼时已是暮色昏昏,在床榻上坐起,还没来得及发那起床气,大医夏避槿已然提着自己心爱的小药箱,板着一张脸走了进来。

霍枕宁木楞楞地看着大医,他自药箱里拿了一株薄荷,递给了霍枕宁。

“公主您可真行,半夜令那殿前司指挥使去骚扰老朽。”夏避槿自公主幼年时便为她调养身体,自是熟稔的很,此时抱怨起来,也是唠叨不停,“那制作疏郁丸的药材繁复的紧,其中一味玫瑰还需新鲜的才能入药,好在那小子也挺乖觉,去御花园挖了几株过来,累的老夫气喘症都要犯了,这还不说,那小子又说殿下您夜里昏厥过去了,急着要带我回来。”

夏避槿气的差点抹起了眼泪,继续吐槽:“好在我人老体弱,那小子便没有勉强,只叫我天一亮再过来,这不,老夫回禀了太皇太后,过来看看您。”

霍枕宁听完,一颗心砰砰乱跳。

还说是郑敏连夜往返三百里,为她取药,死鸭子嘴真硬。

她笑的灿烂,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又是娇憨又是可爱,夏避槿哎哟哟了两句,啧啧啧:“公主啊,您这气色好的不像话,老夫这趟是白来了!”

话虽这么说,夏避槿仍是为公主把脉诊治,到底是豆蔻年华,公主除了打小就有的昏厥之病之外,气血倒也平和。

待给大医瞧完了毛病,木樨便伺候着公主沐浴更衣,收拾齐整往烟波致赏斋而去——总要给祖母与父皇问安不是。

轿辇拐进了宫墙,便见宜州公主霍曲柔身边的小内侍徐进匆匆而来,见到公主轿辇,跪下叩首。

霍枕宁掀起纱帐一角,见他一额头的汗珠子,好奇道:“你这是打哪儿来?二妹妹呢?”

徐进陪着笑,恭谨道:“奴婢问公主安,二殿下此刻正在贵妃娘娘殿中,奴婢奉二殿下之命,往冀州侯府去了一趟。”他偷眼去看大殿下,见殿下饶有兴致,便继续说道,“太仆寺少卿之女宣意蕊嫁进了冀州侯府,二殿下命奴婢去送贺礼。”

霍枕宁哦了一声。

宣意蕊同霍曲柔交好多年,她是知晓的。

挥了挥手便让徐进起了,自家往爹爹居所而去。

今日天气晴好,圣上晨起同陈太后、齐贵妃游湖,此时暮色四合,圣上早已回还,此刻正在九思堂批阅奏折,见自家这个小魔星过来,便气不打一处来。

“你望望你,这都什么时辰了,你才过来?”他恨铁不成钢的撂了手中那杆天子万年笔,简直想把自家女儿给轰出去,“你妹妹早就晨起去读书了,你呢?”

霍枕宁心虚地绕进了爹爹的案桌,委委屈屈地说:“女儿这不是昨晚昏过去了么,爹爹还这么凶。”

皇帝一怔,这才想起来自家女儿昨夜昏了过去,忙于政事,倒将这茬给忘了,他略略有些歉疚,复训斥道:“你平时没昏厥也没见有多勤勉!好些了么?”

霍枕宁小鸡啄米一样点点头,道:“爹爹,北宫除了亭台楼阁、湖泊水榭,无聊极了,我能不能同璀错微服出去玩儿?”

皇帝勃然大怒,笔杆子戳了戳她的脑门,训诫道:“老老实实给朕滚去魁星楼读书去!”

霍枕宁哪里肯从,摇着爹爹的胳膊不依:“爹爹,我一个女孩子读书能干嘛呀!能考状元吗!”

“人从书里乖,”皇帝驳回她的请求,开始谆谆教诲,“你这性子太过跳脱,正好趁此机会读读书磨磨性子。”

霍枕宁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不会去读书,嘴上便阳奉阴违,皇帝自然猜的透女儿的想法,警告她:“你不要打什么鬼主意,老老实实地读书去。”

见女儿不情不愿,皇帝又换了个声气道:“我瞧了今日的奏章,太子监国很是像样,你何时能像你弟弟这样,沉稳些,朕也能放心将你嫁出去。”

霍枕宁撇了撇嘴,自家弟弟那个死人脸,自然沉稳,瞧上去比江微之的脸还臭。

“爹爹,齐国公是不是要还朝了,您回帝京么?”

皇帝点了点头,道:“此番叫太子去迎接,过些日子来北宫,朕再替国公接风。”他突然警惕地看了女儿一眼,“你又想怎么样?”

皇帝想起齐国公江燕安请求他不要将女儿嫁给江微之的话,顿时警觉起来。

霍枕宁悻悻地看着父皇警惕的样子,怏怏道:“女儿这么和您说吧,我很喜欢齐国公,他简直太适合做我的公公了。”

“滚。”皇帝一甩手中的笔,呵斥女儿滚走。

霍枕宁灰溜溜地站起身,一头顶翻了案上的砚台,好在墨汁不多,但也流了霍枕宁一脸。

皇帝扶额,闭上了眼,令她快走。

“朕不想看见你,滚远点。”

霍枕宁顶着一脸擦不干净的墨汁,悻悻地来到了太娘娘所居的慈竹堂,刚进去,太娘娘就啧啧两声,叫人拿了西洋老花镜来,端详了霍枕宁半天,嗔道:“我的大胖梨子,你这又扮什么怪相?”

霍枕宁指了自家的额头,无奈地向祖母解释:“您看看清楚,这是爹爹扔的墨汁!”

这般一说,太娘娘少不得又嘟囔了几句皇帝,留了霍枕宁用膳。

吃饱喝足,霍枕宁便令人去寻江微之的下落,可是奇了怪了,四处找遍,就是不见他的踪迹。

到了晚间,霍枕宁命人去传江微之,得来一个拒绝的回话:“殿帅巡防北宫,一时半会儿来不得,怕是不能听公主的传召。”

霍枕宁气呼呼地回了宫,到了第二日、第三日,江微之还是不见踪影,不理传召。

她自是气愤不已,白日里窝在楼中生气,也不去魁星楼读书,二公主霍曲柔勤勉爱学,连去了两日,都不得见自家大姐姐的身影,给父皇请安的时候,便一不小心透露了出去。

皇帝自然知道胖梨子是个拉不动的车,软硬不吃,略略思考一时,便传了殿前司指挥使江微之前来。

江微之这几日巡防是真,不想见公主也是真,原因说不清道不明,看在下属郑敏眼里,不过就是男人心海底针。

他恭谨而站,耳中听得圣上的旨意。

“你去知会公主,朕令她明日起便去魁星楼读书,”皇帝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江微之,“不去的话,你便把她押过去。”

江微之心头一阵灰暗。

无奈领旨,携了郑敏到得塞湖湖畔,眼望着那高台之上,嘉圆馆里一团温柔的光影,定住了脚步。

郑敏顿觉不好,警惕地竖起了耳朵。

此时满天星斗,时辰已近亥时。

江微之轻咳一声,看向郑敏。

“你去禀告公主,就说圣上说了,明日让她务必去魁星楼读书,不去的话……”

郑敏竖着耳朵,无奈问道:“不去的话怎么着?”

江微之挥挥手,道:“不去的话,三个月不许出宫。”

郑敏无奈领命,在心里头咒骂了自家殿帅一百句。

那嘉圆馆中烛火微动,公主已然沐浴完毕,心头沮丧地趴在床榻前想心事,殿中只余了几位宫娥静默而立。

木樨轻轻上前,柔声道:“公主,殿前司都虞侯郑敏求见。”

霍枕宁听到是郑敏,已然失望了几分,却又想知晓是否与江微之相关,便懒怠道:“叫他来。”

木樨隔着殿门道:“郑虞侯,请说。”

郑敏恭恭敬敬地出卖了自家殿帅。

“启禀殿下,殿帅叫卑职前来通禀,陛下让您明日务必前去魁星楼读书。”

公主冷冷的声音自殿中传来。

“叫他亲口来同本宫说。”

郑敏一愣,讷讷两声,退了下去。

见自家殿帅立湖畔的黑暗中,他忐忑上前,拱手道:“公主说,让您亲口同她说。”

江微之垂眼,头痛不已。

郑敏在一旁幸灾乐祸。

呵呵,躲啊,看你躲不躲得过公主殿下。

江微之轻叹了一声,拾阶而上。

几十级的阶梯,他行的缓慢。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躲些什么,大概是躲避自己的心吧。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心竟然背叛了自己,自作主张地为一个他讨厌的人,跳动起来。

嘉圆馆的门悠然而开,木樨恭敬地请他进来,旋即引他入内。

他踏过前殿,经过殿中绰约的烛火,入得寝殿。

他看见眼前那长发如瀑的纤细背影,慢慢转过来,露出一张纤白明媚的绝色容颜。

他的心再度背叛了他,砰砰跳动。

他默然而立,眸中星环闪动。

眼前的少女,声音娇软,问向他。

“我要你亲口说。”

江微之嗯了一声,敛住心神。

“臣,遵命。”

正待出言,却见眼前的公主提裙而来,露出一双雪白可爱的足,在他眼前站定,纤长的手指抵在了自己唇边的笑窝上,仰头看他:“那你先亲口。”

他如被荡魂摄魄,心神俱乱。

素来秉节持重的殿前司指挥使,慌乱地后退了几步,被公主天真无邪的笑眼逼得无路可退。

他垂眼,稳住心神,定住脚步。

神色恢复如常,努力将往日那个持重冷漠的殿前司指挥使拉回来。

“公主请自重,”他拱手,眼眸低垂,落在自己的靴上——又不由自主地落在那双雪□□嫩的足上,他不易察觉地呼了一口气,移开目光,“圣上命您明日去魁星楼读书,不然……”

霍枕宁将眉头拧成麻花,反问他:“不然如何?”

江微之依旧垂眸,不动声色道:“不然,三个月不准出宫。”

霍枕宁忽的笑起来,往那一旁的美人榻上抱膝一坐,如瀑乌发委迤在侧,眼中像有星子闪耀。

“为什么我要读书?”她懒懒散散,摆出了一副不学无术的无赖模样,“你是觉得我不学无术还是觉得我胸无点墨?”

江微之此刻已然收回心神,听见公主的问话,心下暗道自然是两样都有。

嘴上却恭敬如常:“书以修身,读以养性。正如此刻,窗外一轮明月,湖面的碧波游船,臣读了些微末书籍,便可吟一句‘桂绰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而公主您呢?大约只会说一句‘月亮大又圆,好像糯米团。’”

公主涨红了脸,特么的,我怀疑你在骂我!

可这两句月亮大又圆,好像糯米团的打油诗,正是她前年的大作。

反驳不出口,霍枕宁不服气地抬头,却捕捉到江微之眼中似有若无的笑意。

她气呼呼的从美人榻的迎枕下,翻出一摞话本子。

“谁说我不读书,这些书不是书吗?”

江微之一眼望去,上头的每一本的书名,都令人头痛。

《多情郎君义救风尘》《娇软郡主怒斩情郎》《卖油郎独占花魁》《唐三藏情堕女儿国》

……

怪道公主近来行为举止大胆的很。

江微之板下一张阎王脸,沉声道:“这都是从哪来得来的?”

霍枕宁吓了一跳,心虚道:“昨儿谢小山差人送过来的……”

江微之沉下脸,道:“公主好自为之,还望明日准时去魁星楼读书。”

说罢,衣袂微动,转身欲走。

霍枕宁急了,跳下美人榻,扯住他的衣角。

“你骗人,爹爹说我出降前都不给出去,怎么会又说什么三个月不给出宫的话?”她捉住他的衣角,气鼓鼓地问他,“你这是假传圣旨!”

她想到他这几日的避而不见,心中怒意上浮,“我要治你的罪!”

呵,这突如其来的公主脾气。

江微之顿住脚步,并不转身。

“公主请自便。”

说罢,一阵风似的走出了公主的寝殿。

霍枕宁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自己气的脑袋都冒烟了。

她将那些话本一股脑拂下美人榻,在上面狠狠踩上几脚。

“我要治你的死罪!”

说完却又反悔,冲着殿外喊:“江迟,我要在你在殿外守着。”

殿前司不是侍卫亲军,并不负责护卫某一人的安全。

霍枕宁发完脾气,并不指望他能遵她的命。

她静静地等了一会儿,果然没有等到江微之的回应,落寞的公主悄悄爬上了卧榻,望着薄如蝉翼的纱帐顶,倦意席卷而来,她微眯了双眼,好一会儿,却像想起来什么似的,轻轻道:“江迟,你在吗?”

嘉圆馆不似宫中的建筑,寝殿里也有临湖的窗子,一轮皓月落在窗格子上,影影绰绰的,像是被咬了一口的糯米团。

在那晴空皓月下,却有清川碎石般的清逸之音响起。

“不在。晚安。”

霍枕宁由心里雀跃起来,将脸埋在了枕头里。

想他在,又怕他在。

夜风凉了,会不会使他伤了风?受了风寒?

霍枕宁轻唤木樨,令她去请殿帅安歇。

听见窗外渐去的脚步声,娇纵的公主终于沉沉睡去。

到了第二日晨起,江微之果然在嘉圆馆下候着公主,只是等来等去等不来,却等来了那位东城兵马司指挥使、升平侯府世子爷谢小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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