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刺骨04(1 / 2)
人抢救了一夜,刚好雨也停了。陈寻扶着墙站起来时,感觉双腿都被裤子箍住了,像踩着两个油漆桶。站到病房门口,他不敢进去,陈冰也不敢,父子二人就这样望着正对面窗户里隐淡的晓光,一语不发。
徐婉雅吞药的举动都源自陈冰的一个决定。
很莫名其妙、一反常态的决定。
昨天傍晚刚吃完饭,徐婉雅正在有条不紊地收拾残羹,陈冰烧起一根烟,有些语重心长地严肃说道:“我们……放弃对那孩子的追责吧。”
语音刚落,徐婉雅轰雷掣顶,手里的碗筷散落一地。
“你什么意思?”这么多年她的泪腺都是泡在水里的,所以稍一激动就带起了颤颤的哭腔。
陈寻也很疑惑,并且愤怒,甚至诘责都问不出来,成了水泥浆糊在喉口。
陈冰蒙在烟雾后的眼神凄然且无奈:“这么多年了,我们家总这样,为了一件不会有结果的事执着,也该放下了。”
徐婉雅一脚踩空似的身子一歪:“陈冰!你脑子坏了?你以为你是菩萨啊,你慈悲,有同情心,那你怎么不能把我女儿还给我?”
陈冰摇头,过烟的嗓子发干,长久说不出话来,等了一会儿才道:“我真的不是同情他……我只是,唉……
“你希望我们家一直这样下去吗?你希望你一直这样下去吗?啊?这么多年,没有一点可以值得期待的事,我们一直活在怨恨里,抬不起头翻不了身!”
“你晓不晓得,继续追究下去是不会有结果的!我顶多不会放弃提交建议修改刑责年限的草案,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了!三年多啊,我也是真的真的想解脱了,这日子过得一塌糊涂啊!你整天哭哭哭,有用吗?你觉得我们家现在还像一个家吗?!”
语气渐渐激动起来,陈冰忽然起身,抓着烟灰缸站到阳台上。
徐婉雅追了过去,顿顿胸口大放悲声:“那小觅呢?她那么小就失去了一切,她又做错了什么?我们不该为她讨回公道吗?”
“她那么可爱、单纯,谁都喜欢她,没有人不喜欢……她是我的命啊,我的命没了啊!”说着,纤瘦的身影化成死水淌在地上,因为一直在抖动,熬不住隐忍发出的呜鸣也跟着一起抖动。
凄怆、尖锐,满是绝望。传到一直沉默的陈寻耳中,凝冻成霜。
陈冰猛力抽吸最后一口烟,哆嗦着死死按进烟灰缸里,张臂一挥,不知道要挥走什么,总之用了很大的力气。
他大喊起来,甚至破了音走了调:“你以为就你难受心痛?你以为就你不想活?我早就觉得活着没意思了!”
“我要不是为了小寻,”喊着,余光向陈寻扫来一眼,“我他妈早去死了!”
陈寻在那样的眼神里读出了各种杂七杂八的情绪,一开始还可以淡定,到后来越想,情绪越是生出了尖牙,咬在他心脏上。
他坐不住了,离开争吵逃进了房间。
若张火伞的酷暑天,明明没开空调,卧房却硬是变成了冰窖。陈寻双手掩住眼睛,大拇指堵在耳朵上,却怎么堵也堵不了灵魂里无限的空洞。
他总认为,这个家失去陈觅,零落倾倒成如今这样,多多少少是因为他。
现在他更是如此想。
有没有可能用自己的命换回陈觅呢?倘若有,他不会犹豫。一刻都不会。
门外的争吵一直不休,尖爪一样挠着房门。
有那么一刻的冲动,陈寻捉起桌子上的手机,想给叶西打电话,想对她放肆地哭。他不怪她,一点都不怪,他只恨叶南,只恨他自己。
叶西是什么呢?似乎是能够修补他灵魂的救赎。
结果电话才响一声,他却触电一般给掐了。他觉得她可能是在写作业,在冥想一道题,把自己的负面情绪带给她,又不能告诉她自己究竟在痛苦些什么,肯定只会给她徒增烦恼。
慢慢的,门上的利爪停歇了,空气也平静下去,只是依旧寒冷,冷到他关节都在互相撞击。
叶西在几分钟后回了一个信息:“怎么了?”
陈寻望着屏幕,指尖在那三个字上磨蹭了几下,感到片刻的心安。
“没什么,就想你了。”
却未曾想,“没什么”发过去的同时,妈妈在另一扇紧闭的房门内,安静地吞下了一整瓶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