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幻陡转(1 / 2)
北周墓葬形式多为双墓道大墓、单墓道大墓等几种,但是族墓各不相同,萧家乃名门望族,隧道亦如蛛网交错,砖石铺陈,两壁设龕,彩绘栩然。
墓道深寒,二人自里面蜗行,戚九的目光便如流水的珠子,淌过每一幅壁画,画中山河瑰丽,青蓝有序,均是上好的孔雀石研磨作料,头绿,二绿,四绿,渐行渐缀,层次分明。
戚九不由驻足,“萧氏族墓内这壁画虽好,形色却单一,唯独不见神灵百物、日月星辰……”说着,又想起另一件重要的事,“自你家族墓里也逛了半晌,话说萧门乃是北周大户,墓穴里怎么能遗漏族徽?”
萧玉郎回道,“族徽肯定是有的,是九哥哥自己观察不周的原因,故而是瞧不见的。”
“哪里?”
“远在关山外,近在一忽前。”
戚九回味无穷,墓道内绿幽幽的一片,若非近观,只能远瞻,难道需要他飞在半空,俯瞰风景,才能观及到整个萧氏族徽。
“我真是做了一次井底之蛙,”戚九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茶色的琥珀眸子里染着一丝绿气,有些迷茫,“听大人提及,凃州萧家店的族徽便是犀牛衔杯纹……”
另外的字眼在口水里打转儿,萧玉郎已经没耐心听他说下去,扯着他的手,急火火道,“该吃饭了,再不去寻吃的,咱们得活活饿一晚,到时候前胸贴后背,觉都睡不着。”
执意如此,戚九只能被拉着去了墓道另一侧。
筑墓时,整座墓群是做了防腐处理的,所以空间虽敞,却密闭性极高,除了再送新的棺椁进来,呼吸的空气都是旧年积存下来的,比酿了百年的女儿红还稀罕,吸都舍不得多吸。
萧玉郎带着戚九一路缓行,戚九脚底一软,似乎踩着个长条条的物什,他伸手一捉,本以为是根细木棍子,触手里反而软软滑滑,蛇鳞微光,嘶嘶嘶发出警示的低鸣。
“又是此蛇,快扔掉!”
萧玉郎临危不乱,在戚九被吓傻眼之前,把他手里的蛇扔了出去。
那细玉般发亮的蛇吐着芯子,蛇目警告式地闪烁凶光,攀爬而去。
噫~好恶心~
戚九搓搓手上残留的黏糊,垂手又抹在自己的袍角上。
“墓中见蛇乃是吉兆。”萧玉郎枯槁的颊边润了润喜色,“风水为证,墓中盘蛇,乃是龙征,预示着萧氏家族未来三代内,必出人中龙凤。”
“你还真迷信。”
面对不耻,萧玉郎越是奋进,“不是迷信,是真信,此蛇我见过数数次,每次看见它,总是伴随着好事。”
“咱们这下可有吃的啦!”
管他三七二十一,沿着蛇退去的方向紧追不舍,终于追到墓壁的一处转角,转角下侧的光线漆漆黑黑,仿若不见底的深渊。萧玉郎噗通跪在地上连叩三首,犹如虔诚的佛徒。
戚九瞧着他的屁股扭来扭去,拖着眼珠子的右翅往最黑处探索一翻,旋即捧出个被掏去内脏的硕大田鼠。
简直堪比肥鸡。
血腥味夹杂着腐蚀,弹入戚九原本好奇的鼻腔内,直冲得脑门子青筋暴起。
“咱们一起吃这个,能挨个几天的。”
戚九当即拒绝,“跟这个比,不如叫我把方才那蛇吃了。”
“都跟你讲墓中逢蛇,乃是吉兆。况且吃了蛇,下次谁还送大老鼠给咱们吃”
戚九瞧他小孩儿性子,急了,不由宽哄着,劝他自己吃吧。
萧玉郎的孱弱身板不经饿,伏头大咬一口生鼠肉,滋滋地淌血,瞧戚九眉眼轻皱,赶紧抬起翅膀遮住饕餮吃相,只听见肉被唏哩呼噜一顿狂嚼,硬硬咽下肚去。
那么大只鸡……鼠,转眼入腹。
“见笑了。”萧玉郎食毕奄奄而笑,稀松齿缝里咬着一截鼠尾,明媚的笑意却配了哭丧的脸,可怜非常。
看来他一直以此为食。
戚九抬手揪回鼠尾,捻入掌心,搓了搓那烂肉,想着如何说些并不会引起对方脆弱心的话,然而还不如不说。
所以戚九闭了嘴。
萧玉郎以为他生气了,不由解释道,“对不住了,下次我一定不全吃完。”
戚九拿着鼠尾巴照他那嘴一抽,“那不好,万一下一只比这个大,可得全部给我吃。”
萧玉郎用力地点点头。
竟这般乖巧听话。
戚九顺其自然摸摸他的头发。
墓道里的风倏然清凉一旋,连带着萧玉郎两侧的瞳孔之翅随风而曳,风向诡谲,依如从黄泉的此岸到彼岸,带来了不属于墓道里的另一种气息。
隐隐的活人的热气。
整个世界确实骤然停顿了一下。
萧玉郎冥冥中觉得惨了,炸了毛的猫儿,一把卷住戚九的胳膊,“完蛋了,九哥哥,完蛋了!”
他哀叫两声,枯竭的眼眶里滚出两道拙泪,唇角嗫嚅不断,却说不出一句解释。
“我被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