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看月亮(上)(2 / 2)
虽然,不会对殿中的女人起意,可是,他也不是柳下惠。他是个年方弱冠,一触即发的健康儿郎啊。这种时刻,元重九最想念的,是端明殿中那个还等着他去看月亮的人儿。
他的月亮……
他肖想的对象,春.梦也好,自.渎也好,从来都是她。
这种时候,她要是在身边,能看见,能摸到,多好。
于是,元重九招手,让混迹于崇政殿宫人站列中的鹿鸣上前来,传话给候在外头宫门口的牧言,赶紧去端明殿找苏蓁来。
他必须待在这里,等父皇醒来,让他老人家知晓今夜的种种,才能清白地离开。
今夜天汉桥的月亮,大约不会等他了,不过,崇政殿的月亮,正在缓缓升起。内廷主殿,歇山重檐,九脊吻兽,高殿大柱,在这大兴朝的权力之巅,举头赏一轮明月挂天边,也是世间难得的。
他想叫苏蓁过来,共赏。
然后,顺便赏一赏她的清妩,秀丽,瓷白,磁音,隐香,还有那种浑然不知他心意的迟钝与懵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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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蓁上气不接下气,如一阵旋风,勇敢而矫健,穿过幽黑甬道,穿过高厚宫墙,一路冲至崇政殿。
鹿鸣在宫门口等她,对门口禁卫声称是太子在御前,又传了她,含含糊糊,虚虚实实,说得禁卫放了行。遂带她入内,过阔庭,绕回廊,至天子寝殿门口。
见着太子于殿门边跽坐。坐在一个稀罕之处,却极有坐相,神色如常,如置身正殿茵褥之上。
苏蓁看得直瞪眼,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处之,转头瞅了瞅不远处侍立的一干宫人,探头看了看殿中座上歪坐着闭目养神的美人,又见着鹿鸣挤眉弄眼地往廊柱后面缩了。这才上前,行得近些,猫腰低头,轻声问太子:
“你在这里做什么?”
莫不是又遭罚跪了?
“父皇召见,我来时,他又睡了,便在这里等他醒来。”那人仰头,亦低声答她,同时嘴角一挂,冲她笑得灿烂。
“为何坐在……这里?”苏蓁抬手抹了抹额角汗水,还有些断续喘息。她一口气跑来,又被元瑛的话唬得心急火燎,惊魂未定。
“这里凉快,风景好……”
太子转头看了看飞檐之上,吻兽之顶,那轮白玉盘。袖中指尖却不由自主地微微捻动,假想着抬指抚上那张白玉般的脸盘,给她擦拭额上,鼻尖残余的汗珠儿。
“……”苏蓁听他答得不太正经,又是一副举头张望的悠闲模样,不觉俯身更低,带着埋怨,加重语气,质问他:
“那你让我速来,所为何事?”
她还以为是天要塌了,等着她来撑呢。
“看月亮。”太子仰面,对上她的俯视耽耽,低声笑说。那男子的磁哑声线里,浸着一种暧昧,那优昙乍绽的笑容里,染着一种风流。不着痕迹地摄人心魄。
苏蓁瞬息恍惚,继而回神,便觉得十分可气,别头看了看檐上明月,禁不住轻呵一声,难以置信地反问他:
“就看月亮?”
枉费她跑断气,人家却跟没事儿人一样,结果是叫她来看月亮!
“嗯。”那人还点着头,得意地答她。
苏蓁捏拳在手,掉头就走。
她怎么就忘了这个人又皮又赖,曾经以捉弄她为乐的斑斑劣迹了?
猛地一个旋身迈步,脚下却被牵扯住,低头一看,太子伸手扯住了她的一抹裙裾。
苏蓁驻足,使力去扯,倒是一下子把裙裾扯出来了,可太子那只手趁机飞快地往她裙下一滑,又抓住了她的脚踝。
“你……”苏蓁吓得惊呼,看看边上的宫人,还有殿中的美人,到处都是眼睛,耳朵,看似各自歇息,不理不睬,实则,都提着心尖子在关注这殿门边上的动静呢。
天子在里边酣睡,众人不敢喧哗,苏蓁一声低呼之后,亦不敢再折腾出声,只得挑眉瞪眼,跟太子较劲。
太子却不管不顾,只手握着她的脚踝,只手拍着青玉地面,示意让她坐下。
苏蓁使力抬了抬腿,无济于事,那人力大,钳住她的一只脚踝,就跟把她钉在了地上一般,动弹不得。
又拿一双深眸看着她,幽明闪烁,半是殷切期许,半是威胁相待。
大有“你不坐下,我就不放手”之意。
苏蓁无奈,缓缓地矮身曲腿,学着太子的样子,在门槛边跽坐下来。
膝盖着地,才觉出那个难受啊。门廊地石,青玉铺就,幽黑透亮,光彩照人,本来就是造来看的,却不是拿来跪坐的,盖因又冷,又硬。
她不知道,太子是如何在这冷硬地石上,跽坐得舒坦的;也不知道,坐在这冷硬地上,扭着脖子,拧着身体,抬头在那重重宫阙的天际空隙中,得寻个好角度,才能找到一轮圆月来看,又有什么乐趣可言。
不若赏一赏殿中那个打瞌睡的美人。那就是元瑛所言的,皇帝新纳的芙美人?
苏蓁心中别扭,不想理会身边之人,便探头往殿中细看去,见着锦屏画堂上,明烛灯光下,美人笼着披风,斜靠凭几,纤手托腮,柳眉入鬓,长睫盖目。端的是桃花脸,芙蓉面,好一幅海棠春睡图!
怪不得听说圣上近来跟得了宝似的,夜夜传召到崇政殿来侍寝,白日里也恨不得捧在手心里宠。
元瑛说她像以前的芙蓉夫人,怕也是道听途说吧,芙蓉夫人是大兴灭蜀那几年的事情,她们这些年轻小辈,谁也没有见过那倾国美人的真面目。也不知道是何尤物,竟然能够让宣和帝时隔二十年,还能兴致勃发,再寻个相似的人儿,捧在手心里回味一番。
只是,哎,里头那位老人家,都步入天命之年了,还想像个愣头青小子一样,夜夜春.宵,小心被狐狸精吸了精气……
苏蓁一边偏头注目殿中如画美色,一边在心里编排着天子的坏话,陡然回神,才觉出手心发痒。
她与太子并肩跽在门前,太子今日赴宫宴,穿的是宽袖锦衫,那广袖就不知何时已经搭了过来,盖在她虚搁在身侧之地的手上。然后,一只大手将她掌心捏住,拇指指腹在她手心里,一下一下的,一圈一圈的,打转。
“你在做什么?”苏蓁转头,看着那张若无其事的俊俏侧脸,惊诧于他接二连三的古怪行为,却一时忘了抽手。
“画心。”
那人轻声答她。指腹一划,在她手心掠起一圈痒意,继而将拇指重重地摁在她的劳宫穴上。
穴上酸胀之意,连同那话中暧昧,霎时,过遍全身,惊颤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