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伶仃（2 / 2）
翠翠见过眼前这个男人，陈家的老爷，自己的衣食父母。只见他朝着自己走来，笑着问自己是不是天上的仙女。扑面而来的酒气令翠翠十分厌恶，她想跑，却被他拽住了手臂，男人的力气很大，她挣脱不得。翠翠想呼救，却见花田里的人都默默退避了下去。
翠翠明白了，却更疑惑了。她躺在柔软的土地上，看到了天上圆圆的月亮。今天是月半，阴气最重的时候，那个女鬼肯定会去她的花园吧。想到这里翠翠心里更堵了，仿佛心底最柔软的一处被人践踏，这份心底的疼痛甚至淡化了身体上的疼痛。
不行！不能让自己的花园落入那个女鬼手里！想到这里翠翠身上忽然涌出了数不清的力气，正好这个时候身上的男人已经放松了，冷不防被翠翠推开。翠翠一边跑着一边整理着凌乱的衣衫，不顾一路上人异样的眼光，不顾双腿的疼痛，一路奋力奔跑，终于跑到了自己家门口。
推开门，走进后园，果不其然，那位绝色的女子仍静静坐在那里。见翠翠来了，那女鬼抬头，吃了一惊，“你怎么了？”
翠翠也不答话，只静静坐在另一端。
女鬼也不说话了，气氛一度和谐到诡异。
天光一亮，等女鬼彻底消失了，翠翠又走回内室，小心地端出那盆赤色百合花。这么多天没见，仍是开得艳丽非常，仿佛永远也不会凋谢。
看着这盆花，翠翠终于坚持不住地滚下泪来，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开始哭泣，仿佛身前的不是一盆花，而是自己最为亲近之人。
那一晚的事情并没有大规模的传开来，但私下里的讨论却不少，但大多围绕在陈老爷偷采路边野花被媳妇劈头盖脸地骂。陈老爷的妻子是官家女，就算是一个不入流的官家，也比商人这样的贱业好上几倍，陈老爷更是远近闻名的妻管严。知情者大多笑谈陈老爷被妻子管教，笑谈陈夫人泼辣自私，却好像忘了真正的受害者翠翠。
这样也好，翠翠想。现在她被“请进了”一座独立的小宅，就是后来季思弦借宿的那处。若不是因为怀了陈老爷成家几年来唯一的骨肉，她甚至不敢想象在那陈夫人威压下自己的结局。唯一的坏处，就是不能回去照看自己满园的百合花了，不过有那个女鬼在，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偷偷藏在柜子里的赤色百合，是什么人都不知道的，不过凭借这花的奇特，想来也不用太担心吧。
最先的异样，是陈府满门横死。挺着大肚子的翠翠闻言心里很慌张，毕竟她肚子里的这个也是陈家的骨肉。
但是她没有慌张太久，那一晚，凶手自己来找她了。
看着眼前依旧美艳倾城的女鬼，翠翠有一瞬间的失神。
女鬼十分不适应地笑了笑，她说，她为自己报仇了。
翠翠感到荒唐，荒唐到可笑。“就因为这个？你杀了他全家？！”
“你不也恨吗？”女鬼有些怔忪，“不是说恨了就杀掉吗？”
“你住口！”翠翠一把推开了欲上前解释的她，“你就不应该帮我报仇。”翠翠冷冷道。
“我只是觉得你很熟悉，”女鬼黯然神伤，“我一定在哪里见过你，但是抱歉，我沉睡太久，忘记了很多很多。即使如此，我也不想看你吃苦。”
“你走吧，”翠翠闭上眼睛不欲多言，“你走吧，再也别来见我。”
久久没有回声，眼泪抑制不住地落下，良久，翠翠终于睁开眼睛，身前再无来人痕迹。
陈家满门横死仿佛是一个开始，一个所有变数的开始。陆续地，越来越多的人无故死亡，而且都与百合花有关，镇上的流言蜚语愈演愈烈。
在这样糟心的日子里，翠翠临盆了。陈家满门横死，原本收了钱看管着翠翠的几名管事应该是大可以拍屁股走人的。但到底是存着一份善念，不忍这个姑娘一人受苦，便等到了翠翠临盆。生产的过程九死一生，万幸母子平安。等到了翠翠也能下地干活的时候，最后一个帮忙的婆子也走了。翠翠千恩万谢地告别，拿出为数不多的钱财相赠。
常怀镇里的惨剧仍在上演，人死的越来越多，听说要封镇了。一个人在这里都是怕的，何况还带这个孩子。这个时候，翠翠很怀念自己的家，她想念自己满园的百合花了。想到这里，脑海中抑制不住地浮现出那人的身影，一时间，心又涩涩地抽疼起来。
收拾行李正准备离开这里的时候，却来了个不速之客。
眼前的男人一身朴素道袍，一张见过即望的脸，一缕山羊胡，手中一个锈迹斑斑的罗盘，一踏进门便大呼道：“夫人留步，汝子危矣！”
翠翠一惊，忙将人引进来。
眼前的道士自称云游此地，见此地有妖魔作祟，不久之后，将无活口。
翠翠心里着急，但表面上仍然冷静，“哦？如此先生可有谋划？”
“并无谋划，小道不才，无力与这里的妖魔抗衡。但小道算到，这里的惨剧，其实与夫人有关。”
翠翠一怔，那一晚最后的见面历历在目。“你什么意思？”翠翠的声音有些颤抖。
“正因如此，夫人或许可以逃过一劫，但您的孩子……”
“我的孩子会怎样？”刚刚成为母亲的翠翠不想承受如此打击。
“恐怕会死无全尸。”道士淡然道。
“噗通”一声跪下，翠翠凄然道：“求高人救救我的孩子。”
“救你的孩子也不是不可以，”道士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仿佛很新奇一般，“一命换一命。”
翠翠抬头，懂了其中涵义，怆然笑道：“好。”
翠翠又变成了一个人，哦不，应该是一个鬼。那个道士说得不错，不久之后，常怀镇里死光了，但是她的孩子却活了下来。这样的活着，有意义吗？翠翠也不知道了，她觉得现在对于她来说，思考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更多时候，她是依靠本能做事。
比如她虽然死了，应该是和其他人一样化成毫无思想的走尸，但是她不一样。她有执念未了，即使死了还存着一份人性。
是什么执念？她想不通，但是此刻与眼前的少女“共情”时，她却想到了。
翠翠想去看自己的百合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