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榴花亭(2 / 2)
知冬被人叫做无盐丫头,因为打她从娘胎里出来时,脸上便带着块红痕,也是因着这块红痕,秦扇才将她记得的,她才在秦扇跟前伺候了七八年。因容貌丑,自小也是被人嘲笑的,平日里也冷冷清清的,并不愿意与人交谈,如今出了这事也不晓得该说什么话,只朝顾祁溪行礼道谢。
“既然秦姑娘无碍,我便先去一步了。”他今日来是往千寻寺去的,早间娘来并未等他一道还带走了天奇,正郁结着,却听见一声少女的惊呼,放眼便见着个绿裙小姑娘吊在半空,手里拽着几根草,当下想也没想便上前去,正巧她松了手,才接过她,身子轻盈的像一片叶子。
虽然这片轻盈的叶子还是教他趔趄了下,不过无碍。
她在他怀里时紧闭着眼,睫毛微微颤着,看她的脸却是倒着的,只是这张脸,即便倒着,他也能一眼认将出来。
秦司农家的姑娘,他见过她的……
“便不耽搁公子了。”
少女娇俏的声音再度响起。不过口里说着不耽搁的话,眼神却没将他放过,又看了他片刻,凝神盯了许久他的眼角后才松开视线。
顾祁溪这才笑了笑转身去,一阶一阶的往上去了。
“小姐,顾公子已经走了,咱还看花儿么?”
她抬头看了看六角亭外盛开的榴花,摇摇头:“罢了,我们回去罢。”
知冬应声,跟着她下山去。一路上遇着了好些达官贵人家的夫人、小姐往千寻山上来,不过无一人与秦扇主仆俩问候的,乃是晓得这无甚意义。
二人到路缓些的地方时,便见着了秦府的马车,秦扇正要过去时忽然想起什么来:“知冬?”
“怎么了,小姐?”
“方才那位顾公子叫我秦姑娘,他认得我?”说罢又不愿听知冬的回答了,摇了摇头,“算了罢,认得我的人还不多么。”
知冬见姑娘这样,心里也是阵闷然,不晓得说什么话。好一阵沉默,待上了马车才又说别话来,譬如曹婆婆家的饼,又问了遍身上有伤与否。
是夜,秦扇辗转几番始终不得入睡,倒是想起日间遇着的那人,细细回想下那颗泪痣,无果便是。这才又迂回去想顾祁溪这人,这个名字她是听过的……
须臾后,秦扇放在被上的手恍然点了点。是了,可不正是那顾大学士家的二公子么?
秦扇虽不理外边的事,却也对京中风云有过耳闻,这位顾公子,或者当叫顾二公子的,可不就是当中最为矜贵的一个么?
顾家世代清贵,顾父如今官至大学士,才干超群,与陛下交情甚笃;母亲顾文氏亦系出身名门、乃五皇子妃的姑姑;兄长顾祁钰将将升做大理寺少卿,他自身虽无功名、亦未被授官,却走到哪处都教人捧着。
她早该想起来的,不过教那颗小痣占了心思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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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言及这边主仆俩从榴花亭下山后便安安静静地回了府,那边顾祁溪心中却是颇为不静的。
比起晨间娘未等他便先往千寻寺来的不愉悦更教人静不下来的却是……秦家姑娘看他得眼神。
不与别的姑娘一般,她眼里没有爱慕之意,但余欢喜。这让被她漠视过多次的顾祁溪心底生了个念头出来——她这是记得他了罢。
方才情急之下她将他记下了也不定,何况她后来还露出那般的神色来。愈想来,愈发觉得如此,一气进了千寻寺也没觉得累,反倒是神清气爽的模样。
顾文氏见着他时,发现小儿子非但未臭着脸,嘴角还浮着笑意,好一阵怪异,打趣他道:“如何不见你与我怄气?”
顾祁溪皮笑肉不笑道:“母亲多虑,孩儿怎能与你怄气呢?”
顾文氏扶着丫鬟的手笑道:“珍儿,你快瞧瞧,这像是我们二少爷说的话么?”
珍儿亦是垂头笑。守在后边的天奇也泛出些笑意。
顾祁溪不予理会,只提醒顾文氏道:“母亲莫忘了早些答应我的话,我既随你来了这儿——”
顾文氏不愿意听他再说,便打断来:“省得了省得了,成日便只想着玩乐,成甚么样子。”不过口中埋怨着,心里却又疼他疼得紧。
听了顾文氏的话,他仍是一脸嬉皮模样。
在寺里待了一个半时辰,午间用过了斋饭才随顾文氏下山的。途径榴花亭时,他步子放缓了些,瞧见小山坡上浓绿一片,榴花胜火,又想起了秦大人家的姑娘。
“溪儿可是想去瞧瞧那榴花?”顾文氏见他看着那几棵树许久了。
“改日罢。”
不晓得秦家姑娘还来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