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八章(下)(2 / 2)
“羊水下午四点就破了,再不生羊水流干了孩子就完了,可到现在只开到四指。”张寡妇噼里啪拉地说道,“得打催产素。”马大丽脑袋完全是懵的,她打开了药箱在里面找出催产素,从瓶子里找出泡在酒精里的针头,安在注射器上,把针头擦了又擦。
她几乎是闭着眼睛把催产素给朱老三媳妇打上了。
一个只上过助产士培训班,全靠“务实”经验的接生婆,一个只上过短训班完全没有实操经验,没有接受全套医学教育的赤脚医生,就这么懵着按照别人的说法帮助接生。
那怕是在县城都是“违规”的,在山村里却是王凤能得到了最“专业”的救护了,从这一方面来说她的境遇已经好于上一代人了。
也许是到了时候,也许是催产素真起作用了,半个小时之后,朱老三媳妇终于开到了十指。
“看到头了!看到头了!”
哇地一声哭泣,张寡妇将孩子接生了下来,整个产房满满都是喜悦,忽地,又安静了。
一直背过身的马大丽转过了身,“咋了?孩子咋了?”
“又是个丫头。”张寡妇的脸上带着大写的失望,躺在床上生孩子的时候都没哭的朱老三媳妇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别的朱家人也都摇头叹气。
朱老三的婆婆也就是朱逸群的大伯母叹了口气,“这就是命呗。”她把孩子接了过来,拿事先准备好的被子包上了。
“可我听人说要计划生育了,不让生了。”朱逸仁媳妇说了一句,屋里又沉默了。
外面有人喊了起来,“咋了?生了吗?丫头小子?”
“丫头!”
外面安静了一会儿,咣!外面的水缸被什么东西给砸得粉碎,外面朱逸理家的大女儿哭了起来,屋里的小婴儿也跟着哭了起来。
在山里跑了一圈步的朱逸群刚进村子走了没几步就瞧见唯一亮着灯的大伯一家,以为是出什么事了,赶紧跑了过来。
到了院子里就听见有人在外面骂,“今个要吃酸菜,明个儿要喝醋,都说怀得是个小子,结果又是个丫头片子!王凤儿我哪儿得罪你了啊!你让我绝户啊!”朱逸理在外面骂个不停。
“行了,小点儿声,丫头小子都是命!下一个许就是小子了呢?”朱逸仁劝着他。
“你有儿子你当然不着急了!两赔钱货!你让我咋养活?”
“有啥不能养活的,姑娘小子不都一样吗?许是丫头更孝顺呢。”朱逸群进了屋把话接了过来,进了屋一看场面更难看,朱逸理家的水缸不知道让谁拿扁担砸了,“哥,这水缸咋整的啊?”
“我砸了!不过了。”
“有啥不能过的啊……”朱逸群劝着他,“你看看你把孩子吓得。”
他抱起来哭得小脸煞白的朱逸理的大女儿,“孩子不哭,四叔给你糖吃。”他从口袋里摸了一会儿真摸出一块糖来。
厨子不偷下雨不收,谁家请厨子都得让“厨子”偷,后来就变成了主动送,朱逸群没拿人家送的肉,就是多揣了些喜糖,没想到这会儿兜里还有。
小姑娘接过糖放进嘴里吃了起来。
看见女儿哭成那样,朱逸理叹了口气,把女儿接了过来抱着,“真是命。”
“就是命,丫头知道疼人,下次再生小子呗。”朱逸群说道,“可别因为这事儿把嫂子气有病了,月子病不好治,将来还得是你们俩人过日子养活孩子呢。”
“就是。”马占山终于开口了,公社又开会强调了计划生育的事儿,他真不想说大概可能也许后面会不让生……他可能会抓一抓计划生育,但是这个时候说这话有点儿那啥了,他都有点儿后悔来了。
马大丽推开门出来了,“张寡妇问家里有红糖没?给冲点儿红糖水。”
“红糖早就预备好了。”朱逸仁到碗架子上拿了红糖,用碗冲了一大碗的红糖水。
马大丽接过红糖水进了屋。
她觉得莫名其妙的不高兴,女人在里面搏命似地生养孩子,外面男人在挑剔男女。
谁不知道儿子好,有儿子有人出力气种地,说话都比别人大声些,可是生出来是女儿怎么办?
这世道真是对女人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