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6) 小伎俩(2 / 2)
莫叶的确在模仿厉盖,同时还在思考他刚才如此般“扫剑”时说过的话。
凝神片刻。莫叶看见光洁的剑刃上隐约映出自己的脸,脑海里则纷繁闪过诸多念头。如这般静默了一会儿,她握着剑的手角度一偏。但不再是如之前那样失控弃剑,而是还剑归鞘。
随后。莫叶环起手臂,如畏寒的人一样,将自己刚才握过剑的手探入另一臂的袖管里。
“即便厉伯父愿意教授,我也学不了师父的剑术。”莫叶望着厉盖微微一笑,“即便今后我还是决定要学剑术,也不能用这一把。它,太像一个人,会让我感觉到很大的压力。”
听着莫叶说完这番话。厉盖却没有出声。
莫叶终于又将目光投向一旁的伍书,却见他此时微垂着眼眸,没能透露丝毫情绪出来。见此情形,莫叶暗暗轻叹,在武神上司面前,连伍书都不敢有丝毫逾越。
稍整心神,莫叶终于将环着的双臂松开,自然垂在身侧,然后才缓言道:“厉伯父,您准备送给小女子的礼物。是不是可以选的?”
莫叶并未忘记,伍书手里托着的那个方正匣子,是他从统领府院里的兵器房拿出来的。所以性质应该跟那把长剑差不多了。
其实这事也不用瞒了。如果侍剑武卫荣术的职责一直是安静站在一旁当剑架,那么伍书似乎变成了一个展示台,并未藏掖着那枚小匣子。
但厉盖对于莫叶此时的举止言行还是感觉到了一些讶异,他的确是准备了两样东西,本来是想让她先做一个选择,没想到刚才她那么快就选定了,没有分丝毫注目于另外一样东西上。但她很快又放弃了她做出的选择,这让他不得不心生质疑。
“你刚才已经把剑拔出来了。”厉盖思忖着开口。
他既然已经让伍书把那东西从武器房拿来了,便没有存狭隘心。可尽管如此,他仍需要探问一下莫叶的决心。
另外。这样准备赠送的东西,虽然与这孩子的祖上牵带着些渊源。但大部分附着的是铁狂的心血凝聚,不能儿戏。
对于厉盖的质疑,莫叶心里也早已做出选择。
最初时,她是手上弃剑,而现在,她已在心中弃剑。
如她所言,她认真地思索了一番,也已是很明确的意识到,自己是真的难以学成师父的那种剑术。
回想师父距离她最近的那次出剑……这种剑术,似乎不是靠练习就能得成的,
而另外一边,伍书虽然垂眸不语,但他刚才去兵器房取了某种“兵器”后刚刚返回时,他脸庞上肃穆以待的神情,莫叶并未忘记。由此可见他手中托着的东西,所代表的某种意义,很可能也是极为难得的。
莫叶从一开始就不认为那是金银财宝。这类东西,不说厉盖的态度,只说伍书对赤金的态度,都不会严谨重视到那种程度。
但那究竟会是什么呢?
如果厉盖今天要赠送她礼物的计划,是可以选择的话,此长剑被命名为“安心之物”,另一样东西可能就未必如此了。
能让伍书都如此重视的东西啊……
莫叶默然整理了一下心绪,然后平静而认真的回答道:“此剑是我师父的遗物,我想要认真瞻仰一下,这不为过吧?”
“你刚才又还剑了。”厉盖亦平静开口,“此后还会不会想看?”
莫叶摇了摇头:“厉伯父刚才说过,您只会送我一样礼物。”
“这可不是我在逼你。”厉盖说完这句话,忽然笑了笑。
接着,厉盖侧身将手中的长剑扔给荣术,终于从伍书掌托中取过那只方正匣子,同时吩咐了一声:“你们两个先退下。”
终于得到这个命令,伍书和荣术心里其实都松了口气,他们俩人皆是一点也不想再在一旁听统领大人与那女孩说话了。
常年做着谍探一类的工作,他们窥听的秘密已足够多了,也见识过许许多多因为窥听秘密而衍生出的事情,渐渐就深刻明白一个道理:窥听秘密太多,并不是什么好事。
他二人倒不怀疑统领大人的品性,此番谈话也是厉大人主动不对他们设防,但常年从事谍探工作的经验,还是让他们心生一种习惯。如非工作需要。他们不想再听任何人的秘密。并且,越是离自己越近的人,他们反而越发潜意识里保持着一种距离。
目光对视了一下。这两人很快退得老远,身影再次没入书房里。却是过堂而走。如果统领大人留下命令,他们很清楚该怎么做,他们的脚步声走了多远才到他们听不见这边声响的距离,也是瞒不过统领大人的。
莫叶侧目扫了一眼那两个退走得极快的人影,心中暗想:还有什么事情,能让这两个人形露惧意?
目光回转,她就看见厉盖已经开启了小匣子,他正在阅读匣盖上的文字。而当她的目光落入匣内。她不禁怔了怔。
这不是伍书的那只小盒子么?
难怪伍书刚才会那么神情郑重!
不过……厉盖难道准备把伍书的盒子送给自己?这不可能吧?!
莫叶曾经动过一个歪念头,未经伍书知晓,就取得了他从不离身的那枚小盒子,不过当时她这么做的心态,主要是为了拿盒子换那个小瓶子。
最初的她对那小盒子的印象,只是觉得它很受伍书的重视。后来她看着他展开盒子的里层,以及解释了两孔的作用,她才稍微清晰了些的理解了这盒子的神器之处。不过,她也是从那时开始,渐渐彻灭了取得那盒子的念头。
因为这东西搁在伍书那儿。真的比搁在她这里,要显得有用许多。
可厉盖现在却似乎是要夺人所爱,如果自己真的拿了这东西。以后再见伍书,不知道要尴尬到什么程度。
但莫叶随后又想通了,若这东西到了她的手上,支配权也就属于她了,她再交换伍书便成了。只是,若她早知道是这样,刚才真不该弃剑,如果不弃,总不至于落得现在两手皆空。
莫叶脸上浮现一丝遗憾。很快隐去,厉盖正在阅看盒盖内侧写的几行字。并未注意到她脸上那点异色。
在成品的封装内,记录其特性。是铁狂的习惯。他每每制作成某样事物,就会以精致程度不亚于封装物珍贵程度的匣子,将其封起来,仿佛从他手中制作出的精敏器械,都是他家准备嫁出去的女儿。
这倒很符合他把冰冷器械当活人看待的观念。
而此时的厉盖,的确如莫叶所想的那样,在夺人所爱,不过他夺的不是伍书贴身携带的那枚盒子,而是近乎夺走了铁狂的心。
看完了铁狂留下的几行字,了解了盒中物的特点,以及它与原物的差别,厉盖脸上渐渐现出微笑。
那点差别,基本上算是可以无视的,因为世间恐怕难有人能将仿造品的能力提升到原物那个程度,铁狂已经尽力了。
随后,厉盖取出了匣子里装的那枚小盒子,托于手心,递送到莫叶眼前,温言说道:“拿去吧。”
莫叶依言伸出手,略有迟疑,终于伸指拈起那盒子,挪入掌心。
而她紧接着就感觉到了异样:此盒非彼盒!
初步感觉,眼前这只,可要比伍书拥有的那只沉重了许多,并且外表触感也粗糙了不少。
铁狂亲手制作的这枚小盒子,仿造水准其实已经很高了。莫叶之所以会觉得它外表粗糙,主要是因为伍书拥有的那枚使用太久,外表磨得太光滑罢了。只不过伍书的盒子是用衣服或者他的手掌“磨”出来的,这种刨光手法,再好的匠人也模仿不出来。
至于重量上的差异,这的确是仿制品无法取代原物的地方,这可能也正是原物的奥秘所在,不然传言也不会把世间绝无二家的那枚盒子描述成“神器”。
铁狂几年前仿造出一孔的时候,仿造物就比原物重了许多,现在他仿造出二孔,这二代仿造物比一代的又重了些,当然也就比原物更重了。
而莫叶,她是有机会触及原物的,所以她会明显感觉到二者的差异,也很正常。
看到莫叶在握着那枚小盒子之后,脸上很快显露出诧异神情,厉盖淡然一笑,一句话说出口,解释得无比直接:“这是仿制品。”
莫叶闻言愣了愣神。而她心里很快又放松下来,默然想道:原来不是伍书那枚,还好还好……
紧接着。她又听到厉盖的声音:“虽为仿制,你也不要小看了它。”
莫叶立即严肃起心神。的确,就算厉盖不这么追加一句,她也记得刚才伍书手心托着这样东西时,脸上那种肃穆神情。
仿制也是分水准的,看来这只盒子仿制的质量,怕是不低。而莫叶清楚记得,自己从伍书或者程戌那儿不止一次听得,伍书的盒子世间仅有两枚。每次提到此事。伍书脸上都会显出极为珍视的神情,程戌则多是警告她不要再起“贼心”。
脑海里念头游走的同时,莫叶已开始认真观察起手中的仿制品,很快就发现了它与原物的最大差别:只有两孔。
莫叶沉思了一下,很快弄明白了一条理论。伍书的盒子虽然有四孔,但常用的只有其中之二,并且他自己也亲口解释过,另外两孔不是不能用,而是启用起来困难极大。这样看来,现在自己手中握着的这枚仿制品。能仿造出常用的两空,已经算是能取代原物八、九成的功能了。
难怪刚才伍书返回时,会是那样一副神情。
顷刻间。莫叶也感觉到了手中事物的重要程度。她有些犹豫起来,没有再继续观察那东西,而是抬眼看向厉盖,迟疑了一声:“为什么您要将这东西赠给我?”
“你觉得难承其重么?”话虽这么说了,但厉盖脸上丝毫没有要将这东西收回的意味,反之,当他看见莫叶发自内心的谨慎之情从迟疑着的言语中透露出来,他还略觉安慰。
他就是要莫叶将这样东西重视起来。
对于厉盖的反问,莫叶想了想后诚然点头。“这么重要的东西,您应该把它交给能为您出力的人。我只是一个闲人罢了,占着它可惜了。”
厉盖沉吟着道:“只要你珍视它。你便无愧于拿着它。追根溯源,它大抵还是你家的东西,只是碍于你刚才说的,原物有它更重要的用途,所以才会制作了这个仿品给你,这只算是一种补偿。”
莫叶讶然道:“我家的东西?”
厉盖点了一下头,但他沉吟片刻,还是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因为这件事若要牵扯起来,将会涉及到许多人,不知不觉又得把眼前这孩子父母辈的事全倒出来。
深吸了口气,厉盖只说道:“总之你好好将它收着吧。”
莫叶认真点头应诺,正待将盒子收入袖内,又听厉盖忽然说道:“慢,我还没教你怎么使用它,仿制品与原物,还是有一些差别的。”
……
伍书与荣术一齐退出庭院后,又穿行出了那长廊一样的书房,但俩人并未走太远,因为荣术还有侍剑武卫的职责,而伍书也有些记挂着里院的莫叶。
有些无聊的在廊下干站了一会儿,荣术抱着长剑,稍微往廊旁栏柱靠了靠,将双肩放松了些。
伍书看见他有些慵懒的样子,却没有计较他在当值期内的散漫,而是关心了一句:“你看样子身体还未恢复周全,应该再休息一段时间。”
荣术动了动手中的长剑,微笑着道:“说是侍剑,其实跟休息没什么两样。倒是你,白天黑夜都不得休息,这可不行,你嘴唇的血色已经有些不正常了。”
“我一直是这个样子。”伍书也是淡淡一笑,目光在荣术双手抱着的剑上面扫了几眼,又道:“估计你这差事做不了多久了,统领大人不用剑……近几年连刀也未带了。”
“不当这闲差也好,再这么闲下去,我怕以后我难得恢复。”荣术此时说的“恢复”二字,不是指恢复病后的身体体能,而是那种心弦紧绷的做事状态。
伍书明白荣术话里的意思,沉思片刻后又道:“你都从外放部回来了,还准备绷着心做什么呢?”
“哈哈,我也一直是这个样子,不绷紧自己的心就不舒坦。”荣术爽朗一笑,目色认真地投向伍书,话语微顿后又道:“听说你就快要升任至四组的组长,今后很可能就是荣某的上司,以后还得请你多关照呵。”
“此事尚且待定,荣兄客气了。”意识到荣术对资料通达的速度之快,伍书暗暗有些心惊。但他很快想起荣术是统领大人的近身侍从,对于这些信息,他可以从大人那里直接听得,这就又不如何奇怪了。
心神稍缓,伍书也客气了一声:“留京组员能接受到的任务考验,远远没有外放部组员的积累丰富,以后伍某还要多向荣兄请教才对。”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