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无妻无子(1 / 2)
万达等人拒绝了当地士绅的邀请,当晚宿在官府的驿站。
罗县令和那位郭员外,暂时不能离开县衙。
邱子晋要求他们明天一早和自己一起出发,往丁家庄考证去。
万达则当即派了四个锦衣卫,分别贴身监视他们两人。又派了一队人,立即前往郭家和丁家,防止这?段时间内,两家人马“上下活动”。
这?里毕竟是繁华的黄山白岳之地,加上日下还处在春日,虽然是小小驿站,但也是干净整洁。院子里头一片绿植,透着融融暖意,算是打理的还不错。
万达双手背在后头,看着兵士们将行李一件件地搬了进去,转头望着外头。只见青山绿水间,夹杂着白墙黛瓦,身在其内,宛如侧身画中。
可怜的小邱同学,大好春光,只能被困在屋子里处理案子。
放下行李,万达就和杨休羡换下官服,穿上寻常的春衣,出门闲逛去了。
至于高?会,自然要贴身保护邱青天的安全。
谁知道驿站里,会不会又突然冲出来一个要告御状的人呢。他毕竟是几十年都难得光临一回的“八府巡按”呐。
此地果然是烟雨江南,四月芳菲。
青石小路上走过的寻常百姓的穿着,皆是朴实中不失素雅。路上放学的小童们,行动举着皆有孔孟遗风。偶尔有女子经过,见到陌生的男子,急忙低下头,只露出一段雪白的粉颈,踩着轻盈的步伐渐渐远去。
站在这如梦似花的江南小巷,闻着空气中不知名的花树的香味,万达感觉自己的骨头都有些酥了。
难怪当皇帝的都喜欢有事没事,下江南来耍耍。
万达记得?清朝的那个乾隆爷,就是小燕子她爹,就下了七次还是八次江南。
明朝皇帝里,好像也有一个叫正,正什么皇帝来的?
万达敲了敲脑袋,怎么想都想不出来。
好吧,也不知道这?个正什么皇帝的什么时候才出现呢,何必操这?个心。
万达眯起眼睛,感受着和暖的春风,心想徽州已经是如此了,真不知道扬州更是缠绵成什么样子。
“万大人那么喜欢,不如以后就定居江南如何?”
杨休羡见他坐在茶寮里,看着来来往往的江南美人们,一副飘-飘-欲-仙的表情,好笑地问道。
“嘿嘿,说起这?个吧……也不是不可以。”
万达转过脑袋,对着杨休羡半真半假地说道?。
“你觉得?,我是在南京买宅子好?还是扬州?再不然,松江府如何?”
提前六百年在魔都买房,这?个眼光不可谓不“长远”。
“星海,你……你不会真的想离开京师了吧?”
杨休羡之前从未听万达提过有这?种?想法,现下一愣。
如果他真的决定在江南终老,岂不是意味着将?会抛弃侯爵府的亲人们么?
“说实话,自打上次从广西回来之后,我就觉得?我和家里人都格格不入的。像是个‘外人’。”
万达垂头丧气地歪过脑袋,悻悻说道?。
说到底,他的骨子里还是一个来自六百年后,经过九年制义务教育洗涤过的灵魂。
什么纳妾,什么嫡庶之争,虽然大嫂本人已经认命,接受了那个小万氏和她肚子里孩子的存在。甚至已经做好了在今后的岁月里,接受更多的女人和孩子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
但是他实?在不想逼迫自己接受这一切,不想在未来的时光里,眼睁睁地看着大哥把一个又一个女人接回家。
而他万贵老爹,则只要家里多子多孙,就全然不顾当年对赵家的承诺,摆明了要背信弃义。
以前在霸州乡下还好,他们一家四口人虽然穷,但也过的和和乐乐。如今官位爵位都有了,房子车子都是朝廷发的,万达反而觉得?,自己住不惯了。
京里那栋金碧辉煌的侯爵府,是万府。
不是他万达的家。
当然,他现在如果提出要和他们分府而居,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不说别人,姐姐就会担心不已。
但是等再过个十几年,等他翅膀再硬一些,想要换个地方定居,也不是不可能啊。
万达甚至都打听过了——南京也有锦衣卫衙门呢!他接受常驻外地,平级调职的。
到时候京城里实?在住不下去了,就长居南京吧。
再说了,南京鸭子也好吃啊,是北京烤鸭的祖宗呢。
“广怀,到时候,你会陪我去南京么?”
万达真诚地邀请道。
“好啊,你都可以将?家业抛下,那我更加没有什么可以牵挂的了。”
杨休羡笑着,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杨冯氏和那个客商约定的一年之期已过,因为眼前这?个并不打算“兄友弟恭”的杨千户死都不松口,他的弟弟不得?不再多做一年的“大龄男青年”。
杨冯氏气的要死,但是上次领教过万达的手段,是再也不敢随便上门找茬了。
他爹倒是几次找家人传口信,让他到西山家里坐坐,他们父子两好好谈谈心。
都被杨休羡以公务繁忙为由拒绝了。
头铁的杨千户宁可不要这?个“修武校尉”的寄禄官名额,也不甘心将?它奉送给自己的亲弟弟。
礼部和兵部迟迟等不到杨休羡的回复,难免催促了一下。
而皇帝姐夫在昭德宫内,听小郎舅说臣子八卦,听得津津有味。
虽然这个事情,东厂那边已经有人报上来了,但是怎么听都是小郎舅这?个版本有意思些。毕竟小郎舅正面和那个杨冯氏“杠”过。
然后朱见深联想了一下,自己曾经差点被周太后所生的朱见泽给代替了太子之位……
小皇帝大手一挥,表示这?个寄禄官就给杨大人保留着吧。他什么时候成亲,或者有了后代之后,再封也不迟。
另外,凭什么杨千户的锦衣卫功名要传给嫡子?
朕也不是嫡子,只是先帝的庶长子;朕和万侍长的孩子也不是嫡子,只是庶长子。
庶长子怎么了?
朕这?个皇帝干得不是挺好的么?
杨千户的父亲也未免太迂腐了些。只要孩子有才干就好,分什么嫡庶。
再说了,杨千户早就被过继给他兄弟了。
按名分,杨父现在才是真的“伯父”,这?老头全家干嘛老打别人家孩子官职的主意。
抱着儿子坐在一边的万贞儿,听得频频点头。
她知道,这?是陛下说给自己听的,是说给自己怀里的孩子听的,更是说给永清宫里的那位太后听的。
既然朱见深都这么说,杨休羡决定彻底与父亲那边断绝往来,过年也不登门了,派下人送个帖子意思一下。
若他是个文官,还有招人非议的可能。偏他是个武将,还是北镇抚司的千户,哪个谏官都不敢参他。杨冯氏不管是闹到族里还是闹到衙门里,都理亏。
对杨休羡而言,眼前的这?个人,才是真正的“家人”。
所谓“家人”,不应该只有血缘关系。
感情和恩情,才是维持一切关系的纽带。
天南海北,人间天上,只要他们两个人能够在一起,那就处处是家。
两人隔着路边茶寮的小破桌子,互相看着对方眼里的缱绻柔情,仿佛真的看到了无限星海和广袤的草原。
一时间,眼神交汇,脉脉无语。
“两位是要买地建房么?这?个可以问我啊。整个长江以南,就没有我刘铁齿不知道的好风水。”
正在他们两个深情对望的时候,一个煞风景的家伙闯了进来,打横坐在他们两个的桌子中间。
“在下刘铁齿,专门替人看风水。不管是阴宅,阳宅,玄空,葬法,在下都略知一二。”
“另算,八字日柱,紫微斗数,掌纹面相,在下也无不精通。两位要不要来一卦?”
万达无言地转过头,看着眼前这?个年纪大约三十多岁,头戴九阳巾,身穿皂色鹤髦,脚蹬云头履的男子。
这?男子眉目清俊,说话间,不停地捻着唇下的一把山羊胡须,潇洒的不得?了,确实有点仙风道骨的味道。
“刘铁齿?道?士?”
杨休羡转过头看着他。
“正是正是。无量天尊,善哉善哉。”
这?人朝万达二人打了一个稽首,“在下乃是正一派天师传人,云游到此。今日有幸识得?二位,都是上天的意思啊。”
明朝两位公务员很?想问问这位天师,他是不是不识字。
几个月前,陛下下旨,为了阻止云游僧道到处流窜生事。大运河沿途的所有僧道,都被要求在年底禁令解除之前,不得?离开各自所属的寺庙和道?观。
榜文此刻就在县衙门口和各个码头渡口贴着呢,他不会看不到吧。
还是这里的和尚道?士们,已经嚣张到连皇榜都不屑一顾的程度了?
“非也非也,打卦算命,乃是百姓的需求。尤其是徽州百姓,不论婚丧嫁娶,上梁造册,乃至沐浴洗头都习惯先来一卦。小道不是故意违抗皇命,我是舍小家,为大家。”
刘铁齿不愧是吃开口饭的,这?小嘴叭叭的,满口胡说八道。
眼看他在这里废话那么久了,旁边巡街的差役都从茶寮边走过一回,也不见得?哪个冲进来将他捉走。可见大家都没把这?皇榜当回事。
万达和杨休羡对视一眼。
“来,给我看看。”
万达从怀里掏出一块小碎银子,摆在桌子上。
成色十足的一两银子,在日光下撒发?着迷人的光泽。
刘铁齿呼吸一滞,手一顿,差点把一根胡子给掐断了。
“倒是用不了那么多。”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眼睛却没从银子上挪开。
“算的对,全部拿走。”
万达指着银子道?,“算不对……我就报官把你抓起来,说你招摇撞骗。我看县老爷他敢不接我的状子么。”
刘铁齿闻言,倒像是被激发?了斗志似得。
伸出一只手掌,放在桌子上,“这?位公子,请出示左手。容小道?一览。”
杨休羡兴致勃勃地看着他俩。
这?刘铁齿先是凑近了看万达摊开放在桌子上的手,看了两眼,有些不确定地抬头,望了望他的脸。
似乎有些不敢确定似得,告了一声罪,将?万达的手托了起来,凑到眼前细看。
看的万达几乎以为,他要把自己的手掌盯出一个窟窿来了。
“这?位公子……不好意思了,能否告知在下您的生辰八字?”
刘铁齿看相看的出了一头的冷汗。
万达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八字。
当然了,是这个大明“土著”的八字。
听到万达说出来的生辰日期,这?刘铁志居然脱口而出三个字:不可能!
他叫的太大声,把周围几个正在喝茶的人都惊动了。众人纷纷侧目看来,被杨休羡冷哼一声,又都转了回去。
“如何‘不可能’?”
上回在剿灭白莲教的那次行动中,万达早就见识到了他们这些道?僧装神弄鬼的把戏。
今天又看到眼前这?个刘铁齿如此表现,万达心想:演,你接着演!
台词我都给你想好了,一定说我近期有“血光之灾”,要花钱做场法事来化解,是吧?
“不好意思了,这?个银子我赚不了。两位公子也高?抬贵手,别抓我。小道这?就走。”
说着,就要离开。
“哎……别走啊。”
有点出乎意料啊,这?下万达倒是不干了,站起身来,将?他一把拉住。
“什么意思吗?你到底算出什么?不会是算到我明儿就死了吧?”
“胡说什么!”
杨休羡见他说话如此没禁忌,投来斥责的眼神。
他们锦衣卫吃的是刀口饭。杨大人虽然本人不迷信,但是也有忌讳。
万达自知理亏,对他讨好地笑了笑,将?刘铁齿拉了回去。
“说说呗。你还没说,怎么知道准不准的?”
刘铁齿被万达从茶寮外头拉了回去,杨休羡干脆就往他后头一杵,害他想走都走不了。
他坐了下来,用袖口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说说,不准也不抓你,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