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荒(1 / 2)
狸奴有名字了——
卷耳
这两个字还是从书上来的呢。
尽管狸奴不认得这两个字,尽管之前澄觉叫它“小东西”它也觉得很好听,但这个新名字还是让它很高兴。
所以只要澄觉唤它,只要它听到这两个字,都会立马“喵喵”急切的回应他。
卷耳觉得自己越来越喜欢澄觉了,它觉得澄觉长的好看,念经也好听,每天还给它带好吃的果子回来,虽然他从来不给它带小鱼儿。澄觉说了,他们是出家人,忌杀生、忌荤腥。
不过卷耳由澄觉照顾着,自然是他给什么它便吃什么,也从不挑嘴。而且光是这些果子,它也很感激了,虽然来了这观安寺许久不曾出过澄觉的禅房,但它开了灵智,也修炼了些,耳力大增,也曾听外面的人声时常提起外面正因旱灾闹着饥荒。
观安寺后边有一块地,种着些菜,平时寺里也算是自给自足,加之寺里还有一些好善的大户人家送来的米面粮食,闹饥荒以来也不曾让寺庙里的僧人饿着。
可如今世道越来越不好,来观安寺里求食的人越来越多,饶是之前囤的粮食再多也不够日日这般只出不进。
卷耳不知道澄觉白日在寺庙里吃什么,只看到每日清晨他拿回禅房里的米粥越来越稀,一筷子搅和下去都可以数清碗底的米粒,那张带着少年气的脸庞也日渐消瘦,颧骨突出,将人显得愈发清冷严肃。
可澄觉面对卷耳的时候总是会露出浅浅的笑,稍稍弯起嘴角,周身都是让人温暖安心的气息。
卷耳总爱在澄觉打坐时窝在他盘起的腿上,或者入夜后在他枕边缩成小小一团与他共眠。
如果澄觉能这样养它一辈子好像也不错,可惜他终究是个凡人,寿命有限,不比已经开了灵智的它,只要它自己不作死,活个几百来岁也是寻常。
卷耳惯是个没心没肺的,可不知为何一想到澄觉会一天天老去,老得再也抬不起手摸它的脑袋,然后在某一天阖眼睡去就再也醒不过来后,它总觉得鼻头酸酸的,心里更是像在阴冷的雨夜里那般闷闷的难受。
想到这会儿,卷耳伸展开蜷缩着的身子,在漆黑一片的夜色中挪了两步靠到了澄觉身旁。可即使这样它似是依旧觉得不够安心,又挪到他的颈侧,紧紧贴着他露在外面的微凉的皮肤才终于满意的重新躺了下来。
没关系,如果有一天澄觉老了,那就换它给澄觉找吃的。
这一刻,卷耳突然好像能理解,当初绛朱姑姑说过的、期盼的,两个人生活在一起岁月安好。想来它和小和尚这种一人一猫的相处跟男女相处区别也不太大吧。
只是这种安逸的平和的生活到底没能维持太久。
那日,澄觉像往常一样在早晨离开了禅房只留卷耳一个人在屋子里。中午的时候是初冬最暖和的时候,卷耳像往常一样,趴在窗户边,窗户虽然关着,但冬日暖阳可以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卷耳的身上。
卷耳懒洋洋的躺着午歇,窗户外是偶尔有人路过的走动声,卷耳听到了,也习惯了,只本能的动动耳尖。
可那天不同的是,走动声没有如往常那般远去,而是更近了几分,直到停在屋外。
卷耳警惕的睁开眼紧紧注意着木门一动不动,她识得澄觉的气息,听得出他的脚步。可如今站在门外的明显不是他,甚至它还能隐隐的察觉到外面那种危险的气息。
门上传来轻叩声,似试探。
卷耳立马站了起来,尾巴低垂且僵硬,毛发油亮的背脊已经微微弓出一丝弧度。
紧接着,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澄觉的屋子里本就没有多少物件,更别提有何贵重的东西。在卷耳来之前,白日里澄觉是从来不会关门的。可自从养了卷耳之后,他便养成了时刻关门的习惯,毕竟在这随时都能饿死人的世道下,任何可以被拿来当作吃食的,却比那些金银之物更令人惦记。
只是他作为出家人,向善之心终是让他无法作出锁门之举。
于是这会儿,这道由澄觉给卷耳立上的保护就这般轻易的被人打开,轻易的让屋外的那人也有些惊讶,伸着双臂保持着推门的动作愣了愣。站在门槛儿外的人不高,瘦得很,那是一张完全眼生的面孔,卷耳不认得。可那人在瞧见靠在窗边的卷耳之后所露出的那种带着些许惊喜却有透着满是凶狠的眼神,与当初砍伤它的那活伙儿人的眼神如出一辙。而且眼前人的打扮也与澄觉完全不同,他根本不是佛寺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