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尾声（二）（2 / 2）
一道难掩疲惫的女声在陆喜脑海响起。‘太慧吗？’
陆喜在心中问出这句话，哪知女声立即回应道“是我。”
陆喜惊讶不已，可陈析洛却已默然的收回目光，正垂眸安静的盯着她。
同一时刻，陆喜脑海一痛，她闷哼出声，耳边响起无数杂音……
．
二十年前
冰天雪地中，随着剧烈的喘气声，一道道白雾从陆青垚口中喷出。
她手里提着魔君楚然的脑袋，离流霜城愈近，身子却愈发沉重，走的颠颠倒倒。幸好，太慧知道她会找她，提前派了人接应。
陆青垚失力跌跪在地，缓了片刻，被祝君年搀扶着站了起来。
她将楚然的人头交给祝君年，一边朝前走着，一边问道：“战事结束了吗？”
“没有。”
“应该快了。”陆青垚咳了一声，又问：“太慧还在忙吗？我如今有些急，见过她便要走。”
祝君年沉默了片刻，方才低道：“她不忙。”
陆青垚疑惑的问道：“怎么会不忙，她这个人心头担着无数事，成日里忙这忙那。别说如今还在打仗，以后就算魔族退兵，战事已了，她也不会闲下来的。”
说到这，陆青垚笑了起来，打趣道：“我可不像她，我懒的很，见过她将事情交代清楚，我便要回神鹿了。”
“你想回神鹿？”
祝君年突然问道。
“嗯，神鹿才是我的家嘛，但如果我待腻了，也会来人——”
话语一顿，陆青垚猛的推开祝君年，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祝君年手持一把沾血的匕首，看着陆青垚，态度平和的说道：“刀锋上淬炼了针对神族的迷药，还有，谢谢你把楚然的人头带来。”
陆青垚再次跌跪在地，眼前一片模糊。她双手撑地，缓了许久，方才问道：“为什么杀我？”
“为了救太慧。”
陆青垚：“三年前……是你陷害我？”
祝君年弯腰将陆青垚搀扶起来，他没有看她，驼着她径直朝前走去。一边走，一边解释道：“是我，我需要你体内的金丹。”
“太慧如今不忙，她生病了，被我的人带去龙城休养。我带你去看看她罢，对了……”祝君年沉默片刻，歉然道：“杀你是我不对，但我是为了太慧，不得已为之。你死后，我会将你安葬在神鹿。”
他声音又低又轻，好似十分不忍，但又不得不这般做？！
……之后不久，陆青垚被祝君年带至龙城。
龙城是天启国最宜人的城市，但太慧病的太重，即便离开终年严寒的流霜城她也没能好起来。
门窗紧闭的室内，一股浓重的药味弥漫在各个角落。
太慧一脸萎靡的躺在病榻上，偏头一看，对上陆青垚呆滞的目光，“她怎么了？”
“我给她用了药，这样能保证挖金丹的时候她不会太痛苦。”
祝君年坐在床沿上，用温热的湿帕慢条斯理的擦拭着太慧裸露在外的皮肤，“待会取出金丹后，你一定要吃进去。”
“她已经死了，你不吃也是浪费了。”
太慧没有说话，祝君年便极有耐心的威胁道：“你如果不吃，我就杀了离镜，除去她，还有你提拔的温子安．若你还是不听话，我就杀了帝王姬羽。”
“师傅，我说到做到。”祝君年态度很好的说道：“你知道的，我很聪明，不然当初你也不会收我为徒。”
“可我如今后悔了。”太慧的声音疲惫而沙哑，良久，她默然的移开目光，说道：“如果一个人想死，你是救不回来的。”
“救得回来。”祝君年笃定道：“师傅的性子我是知道的，你好了之后打我骂我即便杀我也是可以的。”
见太慧不言语，祝君年温柔的注视着她，劝解道：“陆青垚的命是命，你的命也是命，反正总要死一个人，让她死好不好？”
“师傅，你是天启国的国师，百姓需要你。”
祝君年得意的笑了，一字一顿道：“姬羽也需要你的辅助不是？”
“战事结束后，国内新旧两党的争端应当会愈发激烈，我知道师傅支持帝王施行新政，但如果师傅不在了，我便杀了你的弟弟当新任国师，去支持旧党。”
“祝君年，不要说了。”
祝君年冷清一笑，仍旧说道：“师傅，帝王同那些解放的奴隶都需要你，所以你不可以死。”
“他们不需要我。”
“师傅说笑呢，他们可都——”
“是你。”太慧有气无力的说着，“是你要我活下来。”
祝君年沉默片刻，缓缓伸手抱住了太慧。
好似过了许久，又好似只是短短一瞬，太慧听见这个男人声音低沉而温柔的说道：“是我，太慧，我要你活下来。”
他终于不再叫她师傅了。
太慧眼睑中多了一抹异样的神情，她缓缓伸手回抱祝君年，随即，隔着衣裳去抓他腰窝的肉。
祝君年被太慧抓的很疼，但他眼睛一亮，神色却一瞬间好转起来。
他垂头亲吻着太慧，低声道：“不要怪我。”
说罢，又狼狈的笑了一下，“你怎么会不怪我，但都没关系。”
“我想最后看她一眼。”太慧眼睑微微湿润起来，神情隐忍道：“她是我从神鹿带出来的。”
“我知道。”祝君年忙道：“我答应过她会将她安葬在神鹿，她不会怨恨你的。”
太慧缓缓起身，在祝君年的搀扶下朝躺着的陆青垚走去。
她微微低了头，额头抵着陆青垚的额头……
在祝君年看不见的地方，一抹神魂从陆青垚身上溢出，躲进太慧的怀中。
此后，祝君年活生生将金丹从陆青垚体内剖出，金丹离体的一瞬，陆青垚眼睑终是缓缓阖上了。
太慧的身体在吃过金丹后慢慢好了起来，但她养病的这段时日，祝君年仍旧未放松对她的监管。
他说过等太慧身体好转后，打他骂他甚至杀他都可以，这话显然是假的！
他打的什么心思，太慧知道。奈何她的人远在天玺、流霜，龙城的人只听命于祝君年。
陆青垚的那一抹神魂被太慧藏在怀中贴近体内的金丹小心翼翼的温养着，但时日渐久，失去金丹的依托，那抹神魂便愈发脆弱。
若不及时将神魂及金丹逼入陆青垚体内，她便再救不回来了。
陆青垚的尸体被设法保存的十分完好。祝君年对于活人一向不重诺，但对于死人，他却是十分信守诺言的，他一直记着要将她安葬在神鹿的诺言。
一日，太慧以悼念为名，在祝君年外出亲自采买糕点时去看了眼陆青垚的尸体。
屏退众人后，太慧用刀活生生将体内的金丹再次剖了出来。
陆青垚受过的苦，她亦生生再受了一遍。
金丹离体的一瞬，太慧脸上的血色瞬间消散，而她怀中陆青垚的神魂则好似受到吸引般朝金丹靠近。
只是当金丹回到陆青垚身体后，她却没有醒过来。
太慧失血过多，倒在了棺椁旁，等再次醒来时，棺椁中已不在是陆青垚，而是一个熟睡的婴孩。
太慧是没有办法带着这个婴孩离开龙城的，但她的木偶可以……
她冷静的把棺椁重新盖上，只留了一条透气的缝隙。随后回到房间，人生第一次涂抹了胭脂掩盖一脸的死气。
屋内浓重的药味掩盖了鲜血的味道，祝君年怕她生气，轻易不敢靠近她，因此没有发现她的怪异。
夜里，木偶带着婴孩逃离龙城。
但木偶灵智未开亦不会言语，而太慧甚至来不及写封信拜托木偶带至天玺城。在将小陆喜交给帝后二人时，木偶便完成了她的任务变作一块普通的木头。
失去金丹的太慧强撑了两日后便不行了。
她斗不过祝君年，杀不死他，亦不想让他发觉陆青垚还活着，于是携陆青垚的棺椁自焚身亡。
或许是因着不甘，祝君年赶来时，太慧三魂七魄皆消，但仍留一抹灵识于焚毁的房屋前盘旋。
可那抹灵识只是太慧的怨……
她说：‘祝君年，我两次栽在你手上。第一次是因为情，师徒之情。第二次……是因为我从未将你看作是我的对手。’
太慧的怨念是对被困龙城，被祝君年囚困的不甘。
除此外，再无其它。
该做的她都做了，四方霍乱将平，奴隶制已废除，而陆青垚当初被她带离神鹿，如今被她送至帝后膝下，应当也会迎来新的生活。
作为人族，太慧三十有七，其实正值壮年。
但这世道，英年早逝之人比比皆是，只是大多死与战乱、疾病，而她是自焚身亡。
．
陆喜在那抹灵识的协助下终是想起了一切。
陆青垚、太慧、离镜、神鹿、天启军………还有周尧。
周尧——
思及此，陆喜突然伸手握住祝君年落下的匕首，霎时，锋利的刀刃便划破了她的掌心。
“祝君年。”看着被祝君年着心温养的太慧灵识，陆喜残忍的道出了真相，“太慧是救不回来的。”
三魂七魄皆灭，太慧早已离开人世。祝君年小心翼翼温养的不过一抹灵识而已。即便布下涅槃阵，借助长留山灵气、吸收数万修道者的生命力、吞噬陆喜的金丹，也没办法将太慧救回来。
祝君年阴阴笑了一声，看着陆喜，神色怪异的说道：“涅槃阵，生死境，她一定会重现于世的。”
陆喜冷笑，“那还是她吗？我想，不过是你创造出的怪物！”
“你难道至今不懂以太慧的性情为何死后怨灵盘旋吗！”陆喜再无法压制一腔怒火，憎恶道：“她就是恨你，讨厌你。如果可以，她甚至想杀了你。”
说罢，陆喜趁他心神涣散之际，夺过他匕首，一刀划向他掌心的灵识。
“不…”
祝君年伸手捧住四散的灵识，一脸惊惧。随即，他缓缓转身看向陆喜，面无表情道：“我不信你的话，你只是不想死罢了。”
“太慧当初对你多好，她救了你一命，如今正是你报答她的时候。”
祝君年的声音轻似浮毛，他缓缓朝陆喜走去，立时，无数铁剑纷飞，将陆喜压制在巨大的石柱上。
“啊！”妙客的惨叫声在空荡的楼宇中回响，一把长剑至她胸前贯穿，她狼狈的跌倒在地，临死时眼睛却是看向盘腿坐于地面的陈析洛。
祝君年行事自有一套理论。
当初杀陆青垚救太慧，不管陆青垚愿不愿意，他只当她是答应了，相应的回报便是将她安葬在神鹿。
而如今他要借用妙客的身体，回报便是替她杀陈析洛。
祝君年看了妙客一眼，脸上毫无愧色，五指轻动，立时离陈析洛最近的铁剑便毫不迟疑的朝他胸前袭去。
陈析洛却在这时倏地睁开眼来。他身形一侧，锋利的剑刃刺啦一声划破束缚他的缚灵绳。
但紧接着，数把利剑接连朝他袭去，他应对不及，终于，一把铁剑贯穿他肩胛骨将他钉在冰冷的墙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