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小叫花子(2 / 2)
小叫花子闻言一哂,对她难得的怜悯不以为然:“那依你见,
胎梦又作何解?”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无甚稀奇。这世上从没绝对的善,也无必然的恶。单凭梦境便先入为主,未免可笑。”
“您这旁观者瞧得分明,可惜我严府上下全是蠢的,打从落地那刻起,就觉着他是扫把星。”阴阳怪气的暗讽一句,小叫花子转回正题:“再怎么厌恶,严冠杰毕竟是府里唯一的少爷,衣食住行俱都顶好,只是老爷夫人不愿多瞧,所以令他搬去府里最偏僻的院落,自小与奶娘同住。他五岁那年我七岁,倒霉被调去当书童,从此便再没分开过。”
幽怨的长叹口气,他懊恼道:“彼时我年纪小,心思单纯,虽然爹爹背地里耳提面命说要离他远些,但我却一直真心侍奉他作少爷,绝无半点私心。大概也因为此,严冠杰对我有几分信任,之后的许多腌臜事都没隐瞒。”
风雪渐息,弯月终于破云而出。稀薄的银辉成片洒落,映得一地苍茫皎洁。
周身冷得呵气成冰,长安动动僵硬的腰腿,裸-露的肌肤刀割般生疼,痛得她龇牙咧嘴。
敏感的觉察她的动作,萧逸蹙眉凑上前,原本欲拍她肩膀,不想意外按上其面颊——“喂!你干嘛?”
恼羞成怒的拍开他,长安用力揉揉脸:“乌漆嘛黑的乱摸什么?大冬天的你发-春啊!”
“……我还以为你要走。”耳尖微红,萧逸暗道幸亏此处没有光,不然他怕是得窘死。
不过——刚刚摸的那是脸吗?早知道趁机多捏两把了……
努力回忆着掌下软绵绵冷冰冰的触感,他后知后觉:“你很冷?”
“废话!”长安没好气,“都要变成冰坨了!”
皱紧眉头严肃的回忆,萧逸记得少时翻过的话本子上,雨天共撑一把伞、男主为冻得瑟瑟发抖的女主披棉衣好像都是受人追捧的经典桥段。可惜现实很骨感,他身体素来强健,压根没着鹤氅。真要扒下件外裳给她,怕是自己就秃了……
懊恼的闭了下眼,他默默遗憾——果然,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
“这里有些干草,围在身边勉强能御寒,两位贵人且将就一二,撑过这夜就好了。”
小叫花子热心的鼓励,散着霉腥气的草垛“扑簌簌”被推了过来。长安努力睁大眼,奈何这里实在太暗,半点轮廓都瞧不见:“谢谢。那你……”
“小人命贱,这点严寒不算什么,您二位切切要保重好身子,不然我可罪大恶极了!”
憨憨的笑了两声,小叫花子接着讲:“我原本也不信命,但有时候无巧不成书,由不得人意。严冠杰七岁时忽然高热,一夜之间病势汹汹。到底是自己的亲骨肉,老爷夫人日日愁容,连带我也吃了挂落,因着护主不利被罚跪两天,险些就此落下残疾。可天地良心,我素日里小心再小心,伺候自家祖宗也不过如此,他这病情着实蹊跷,绝与身边的下人无干。然而终究人微言轻,我也只能瞧着大家瞎忙,听天由命。
“请遍了远近名医后,所有郎中全道不好,夫人天天以泪洗面,老爷也发狠要拿我命偿。那一年我刚刚九岁,吓得不行,恍惚觉着天都塌了,好在家里还有个弟弟,日后能替我奉养父母。
“就在我做好陪葬准备的时候,某天来了个游方道士,说是宅子里有黑气,乃是妖邪作祟。彼时年纪太小,我也没记住他究竟怎么捉的妖,反正拿剑乱比划一通,妖精没了,少爷恰恰也便好了。
“严府上下大喜过望,又是送礼又是作揖,恨不得把他当神仙供。那道士也不推辞,端着高人的架子说自己与府上小公子有善缘,合当收他为徒,因此才正正赶了来。老爷夫人俱见过他的真本事,是以闻言也没怀疑,直接收拾个院落给他,等严冠杰大好后补了拜师礼,俩人自此便在这府里研究起了道家的长生法术。”
长安听得无语:“道家讲究积功累行,终极目标是得道成仙,我还没见过躲在宅子里济世的道士——你们老爷是读书人,难道这也不晓得?”
“大家全都见过他仙法,心中早认定这是尊活神仙,彼时哪还顾得那么多?”小叫花子感慨的叹息:“可怜我当时太年轻,也被苍蝇屎糊了眼,以为他是个好的呢!”
哆哆嗦嗦的搓搓手,长安掩嘴打个呵欠。这么冷的天,她竟还感到有些困:“长话短说,讲重点。”
“因为我是严冠杰的书童,平日里又忠心,所以他常带我出入那习道术的院落,不过学习时我却只能守在外面,不许偷看。这样足足过了五年,严冠杰上午读经义,下午学仙法,晚上偶尔随着道士外出捉妖,直到天亮才回,大家谁也没觉得不对。他体格原本瘦弱,如此这般一折腾,虽然一日瘦过一日,精神头却越来越好,老爷夫人都十分欣喜,只我私下里偷偷的心惊——那时的少爷外表康健,但身上却瘦骨嶙峋,直与个行走的骷髅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