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姜浓:姜秾(1 / 2)
天刚麻麻亮时,姜双五和周翠娘夫妻两就早早儿下地劳作去了,留姜秾和姜金姐弟俩在家。
此刻在夫妻两的卧房中,姜秾果然在裂开的一条墙缝中间,找到了用草纸包着的一小包黄豆种。
一个小豆丁探进来他那大脑袋,姜秾和他对视一会儿,商量道:“姜金,阿姐有事要去做,你听话在家,有问题吗?”
小豆丁一双大眼睛里,布满对食物的渴望!阿姐会分给他吃一点吧?
“嗯!没哋!”
姜秾胸中正充斥着浓烈种田欲,并没领会到姜金对‘烧黄豆’、‘炒黄豆’、‘煮黄豆’等食物的渴望。
姜秾还习惯于用和同学教授们的交流方式,去与三岁的弟弟相处。
在她想来,就在刚才,他们两人之间已经达成共识,君子一诺重千斤,既然如此,那他就会守诺乖乖在家。
姜秾已经找到黄豆种,又找出一把专门用于栽苗点种的小栽锄,绕过小豆丁出门去,最后还从外面合上了院门。
小豆丁人小腿短,在后面颠颠儿地跟了几步,到底是没跟上,只得扒在院门缝儿里,眼巴巴地看他阿姐走远……
阿姐,不分他一粒豆子吃吗?
姜秾穿过交错相通的田埂小路,往玉皇山脚下一块属于姜家的田地走去。
手里的黄豆种,她早已经作好打算,不需再多想。
于是一路走着,姜秾的思绪,就一路飘飞远荡……
……
此地是凤翔府辖下,太白县,温宁村。
村名取意‘温饱安宁’,可见当初村人在取这名时,怀揣着的对生活怀美好也朴素的希冀。
温宁村还很年轻,满打满算不过也才五岁而已,那些对村民们来说残酷的记忆,还鲜明如初。
在温宁村的村头,有一条小河流经,即发源自秦岭主脊北麓、玉皇山北坡的姜水,它自山间潺潺而下,流经村头招呼过一声后,未做片刻停留,便又奔赴向远方的渭水。
姜水之于温宁村,就是生命之源。
六年前,关中大旱已有二年,朝廷又赈济不力,天灾人祸齐出,关中平原上一时饿殍遍野,百姓们纷纷离乡背井,四散逃荒。
在逃荒途中,若遇城池,或有水和树皮草根的荒野,难民们就会暂停逃徙。及至确认城池不会开城赈灾,水喝干、树皮草根啃完,才再次拖着身体离开,走向或死、或晚死的未来。
五年前,先后陆续有百来个逃荒的难民,偶然逃到玉皇山下。
然后这些难民们发现,姜水下流的干流早已干涸,可这上流源头处,却还有汩汩流水!
于是,便决定在此暂作停留。
这群难民停留下来后,喝姜水的水,进山里啃树皮嚼草根。但山中饿兽不少,难民从它们嘴下抢食,也作它们的食物,如此难民们死了些,也活下来不少。
活下来的或许是幸运的,因为他们熬到了大旱结束。
难民们经过一年多逃荒,大多家破人亡,家乡已经没有亲人在,且身无分文没有归乡的路资,没必要回去、也回不去了。
于是大旱结束后,他们便也没归乡,就在这玉皇山下的姜水河边,开荒建房定居下来,聚居而成温宁村。
就在玉皇山下,层层叠叠的梯田中央,伸出去一块较大的平地,二十几座黄泥蓬草房聚集搭建,互为帮衬,以抵御莽莽大山中的野兽,以及四处流窜的山匪贼寇。
如今的温宁村,一共有二十几户人家。
温宁村中的姜家,有一女儿姜浓,如今年方九岁。
算下来,在她三岁上时,就随爹娘一起离家逃荒了,四岁上来到温宁村。
在村里,与姜浓年龄相仿的孩子中,她是极少数亲生爹娘双全中的一个。
要知道在那样的逃荒里,妇女和幼童,属于存活艰难的那一类。与姜浓差不多大的孩子,不是他们亲娘,就是他们自己,死在了逃荒途中。又或者是全家人一起,俱都死了。
而残忍的是,大多孩子死后,连一身骨肉也不会剩下多少,易子而食,在逃荒时再寻常不过了。
当时的姜浓,只是一个三岁女童罢了,她能够活下来何其幸运?
不,与其归功于玄乎的运气,不如说更多地靠了她母亲周翠娘。
周翠娘在嫁给姜双五之前,已嫁过一任丈夫,前任丈夫在她怀胎六月时,被朝廷征去修建西京皇宫,没等服役完归家便埋骨在了那广阔殿宇之下,甚至都没能见到亲子出生。
周翠娘只是一个贫家农妇,既要喂养早产瘦弱的稚子,又要承担沉重的赋税,实在不堪重负。终于在失去丈夫后苦熬下的第三年,周翠娘失去了怀胎八月早产的儿子。
夫亡子死的周翠娘,不久二嫁给小她五岁的姜双五,一年后生下女儿姜浓。
姜浓长到两岁时,关中干旱,艰难撑过一年后,第二年仍旧大旱,放眼望去赤地千里、饿殍遍地。
周翠娘和姜双五不得已,带着姜家婆母和三岁的姜浓,离乡开始逃荒。
周翠娘痛失过一个孩子,便格外爱惜后来的孩子姜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