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悲画扇(1 / 2)
他们刚走出那片林子,就看见了一个熟人。鹅黄色的衣衫和翠绿的竹子互相映衬,看起来有些艳丽味道。
他们一直都未察觉到衡娘的存在,也不知她在这儿待了多久,又听到了什么。
江楚阑见她眼眶红红,想来是听到了不少,他只能好心地安慰:“不要多想,都是蓁的片面之词,也不可全信。”
“不,不是……不是这样的,那个妖怪,说的都是真的。”衡娘不知想起了什么,眼泪簌簌地掉落,看上去有些崩溃。
江楚阑感到奇怪,刚想问她如何,她就抬头看着他们,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你们看看……便知道了。”
话音刚落,只见衡娘右耳后,缓缓地长出了三寸多长的角,乌黑发亮,她的眼眸也从黑色变成了晶莹剔透的琥珀色,整个人看起来格外地妖异。
她的指甲变长,透着淡淡的血色,尖锐的指甲划过嘴唇,对他们说:“你们来的时候,应该知道夜叉出游吧!”
江楚阑没有回答,像是惊讶于她的变化。但他又感到奇怪,衡娘为何只有一只角?
“在这个岛上的,都是夜叉,只不过混居着一些半人血脉的,实力有强有弱。”她说完将自己的角收回,双眸、指甲也变回了原本的样子。
“夜叉一族自古就有这么一个规矩,每三百年就要选一位族长出来,而族长的选拔,是从七个命定的夜叉中杀戮而出。”
“命定的夜叉,自出生那一日起,左右角色就变得不同,左为玄,右为墨。族长的继位大典一开始,七个人就会陷入杀戮,争夺的是夜叉的左角,左角一旦脱落,夜叉活不过三个月。最后活下来的,就是族长了。”
“所以,是族长斩掉了你的夜叉角?”江楚阑问。
衡娘缓缓摇了摇头,“不是,是族长的爱人,当年一众人选中最有实力的那位。”
“他和族长的感情很好,可不幸的是,他们都是选人,注定要互相残杀。”他们之间只能活一个,这个世间向来都是自私自利,兄弟手足都可相残,何况是区区一个恋人。
衡娘开始回忆,记忆里的族长还是个很温柔的少年,总是小心翼翼地照顾着他们这些小辈,除了爹娘以外,他们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哥哥了。
一众孩子当中数她最闹腾,喜欢跟在他的身后,“梵哥哥,梵哥哥”地叫着,也引得旁人厌烦。
梵祁的身边总站着一个冷慢的少年,老是作弄她,要她以后离梵祁远一些。她那时年纪尚小,可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怕死地吼道:“凭什么?”
“就凭他只是我一个人的。”他说着,原本冰冷的眼里晕开一丝浅浅的温柔,像是三月韶华弥漫。
而后他用指尖戳了戳她的脑门,像是自言自语:“最烦你们这些小屁孩了,跟没爹没娘一样,就知道缠着阿祁。”
衡娘一把拍开他的手,生气地吼了一句:“梵哥哥才不是你的,我最讨厌方遒了!”然后眼泪汪汪,赌气般一个人跑得远远的。
其实,时间一直停留在这里,也是极好的。虽然方遒老是欺负她,但到底没想要伤害她。不像后来,为了族长的位子,为了夜叉族,大家必须互相残杀。
那时连理枝旁,红白变化的花朵开得绚烂,漫山遍野都是那样温暖的色彩。梵祁靠着树木,闭目休憩,她则摘了花朵编成一个花环,趁他不注意,蹑手蹑脚地放在他的头顶上。
梵祁像是没有察觉,可旁边的方遒就跟护崽子一样,一把拎起她往旁边扔,还顺道扔掉了她编的花环。
她不服,和方遒吵了起来,把梵祁惊醒了。
他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两个,目光注意到了地上的花环捡了起来,笑着问:“衡娘编的吗?看上去很漂亮。”
方遒一声冷哼,不满道:“也就看着漂亮。”说罢,从梵祁的手里抢过那个花环丢回给衡娘。
衡娘委屈地看着梵祁,泪水汪汪,梵祁被她这样可怜兮兮的眼神看得心软,想伸手揉揉她的脑袋,可是被方遒一把拦着。
他狠狠地敲了一下衡娘的脑袋,严声呵斥道:“不准哭!”
衡娘“哇”地哭了出来,一边揉着被敲疼的地方,一边吼着方遒“混|蛋”,一溜烟地跑开了,似是担心他过来揍自己。
“你这是何必呢,衡娘还只是个小孩子啊!”梵祁无奈地说,眼睛里却露着一点宠溺。
方遒没有说话,粗鲁地摘了几朵连理枝,编成了一个花环扔到他的怀里,说了句:“拿着。”
梵祁忙不迭地接住那个花环,刚想开口就听见方遒闷声说了句:“你以后要是敢拿收别人的花,我就……”他似乎想说什么威胁的话,但最后嗫嚅了一下,还是没有说出口。
“知道了。”梵祁笑着回答,明眸皓齿,映得这漫山遍野失去了颜色。
他们一起长大,因为生来就是异色双角,所以是族中的异类,哪怕他们未来能成为族长,贵不可言,也还是无法融入别人。
他们一直被排斥,被厌恶,被拒之门外,只有他们两个人抱团取暖。
他们知道将来有一日,他们会拿起刀刃,残忍地指向对方,但他们还是不愿意就这样认命,抱着共死的打算,继位大典终于到来。
“我们都不知道继位大典的可怕,七个人被困在一座岛洲上,渐渐地失去理智,开始用各种方法杀死对方。”衡娘闭上了双眼,眼前仿佛又浮现了那时的情景,每个人脸上都是嗜血嗜杀的表情,脸上身上,全是血。
被选中的夜叉无法控制自己的意识,哪怕他们不想杀人,也会在血脉的影响下,失去原有的理智,疯狂地想要杀戮。
厮杀至只剩下一人,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上天赋予他们尖牙,是为了咬破对方的喉咙,赐予他们利爪,是为了刺穿对方的心脏,鲜血划过他们的舌尖,沿着他们的利爪蜿蜒,恐惧在晕染,欲望在叫嚣。
他们变成了傀儡,只知道撕咬,直到对方没有气息,变得冰冷,他们心底的狂躁才会平息。
就像是那只花妖说的,梵祁要他们帮忙,他从来没有想过杀掉那些一起长大的伙伴,但他看着方遒斩落他们的左角,也没有制止。他知道,就算自己现在放过他们,日后还是要你死我活,他只是不忍心,狠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