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3.5(1 / 2)
子时刚过,念慈城里的百姓已经全部安顿好。在士兵都默认的情况下,护军统领将营地扎在城西两里外。
城主张罗生颇为不解,“将军,为何不直接住在城中,您帮了我们大忙,百姓想好好感谢将士们。”
确实,到现在为止那些百姓还不睡,反而黑压压地站在城主府前,一双双眼睛像饿狼似的反着光。护军统领被盯得发毛,咽下口水答道,“所到之地,欺压其民,此为奸军,犯者斩之。军令如山,还望城主宽恕。”
张罗生哈哈大笑,“既然有令在身,那草民也就不强求,将军若有需要,我念慈百姓定当万死不辞。”
护军统领行礼后转身离去。刚出城门,副统领就笑问,“老大,咱啥时候有这个规定的?”
望着夜里漆黑的城池,统领比当年第一次上战场还紧张,擦了把汗道,“这他妈刚有的。”
在士兵们向城外走的时候,云烬正停留在坍塌的院墙旁,看着那个在死地曾见过的孩子。
他似乎死去很久,身体已经开始僵硬,年轻的面孔上满是恐惧。
在这个不足一千人的城池中,因地震死亡十五人,受伤八十七人,这个孩子很不幸,是那十五分之一。
楚清宴远远地站着,没去安慰手足无措的少年,反而静静等在一旁。等他接受、等他消化、等他自己站起来再次前行。
有些成长,别人是无法插手的。
满月当空,银辉满地。云烬向来笔直的脊背被压垮,脸上的淡漠一点点崩散。他像不堪重负的老人,颤抖着手指试图阖上孩子的眼睛。
没成功。
云烬突然就慌张起来,所剩无几的冷静彻底消失。他一遍又一遍抚上孩子的脸颊,可尸体好像故意与他作对,始终不肯闭眼。
楚清宴终于看不下去,手指微微弯曲,小小的火星从指尖弹射而出,在接触到尸体的瞬间,化作熊熊烈火。
云烬的脸在火光下忽明忽暗,他忽然转身,带着冲天怒火死死盯着楚清宴,“你在做什么。”
“尸体腐烂会产生细菌,容易引发瘟疫,”楚清宴背着光,声音比这夜还要凉上几分,“我要消除感染源,以免污染空气和水源。”
红莲业火下,尸体很快就化为灰烬,夜风吹过,一丝痕迹都没有。云烬站在倒塌的房屋下,觉得自己的身体也摇摇欲坠。他听不懂楚清宴的话,只觉得她无情的厉害。
“你不配为一国之师,”云烬靠在墙上,字字决然。
“你不明白……”
“不,我明白,”云烬一步一步走到楚清宴身前,眼中是她没见过的冷漠,“你根本就没有心,除了自己,不爱任何人。”
言语伤人,永远甚于刀剑。楚清宴顿了顿,声音带着些许疲惫,“云烬,永远不要在愤怒的时候说话,因为过后你会非常后悔。”
她低着头从怀中拿出帕子递给对方,留下一句话后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记得擦手。”
独自站在空无一人的小巷里,云烬捏着帕子说不出话。借着月光,他看见上面有两行小字,“清吟幽夜尽,宴赏春日归。”
——怎么办,他好像已经开始后悔了。
————
城主府花园里,楚清宴隐去身形,凭着记忆四处寻找线索。
对于少年刚才的话,她远没有看上去那么伤心。没办法,成年人和孩子较真,那未免太傻了。
云烬一出生就被送到国师府。作为送给神明的礼物,他非净食不用,非无根水不饮,只能诵读筛选后的书籍,只为了等到二十岁献给国师。
他的前二十年,到过最远的地方是国师府大门,最担忧的问题是管家责骂。他不是孩子,心灵却比任何稚子都无暇;他没见过世界,自然无从懂得爱恨。
直到自己戳破他的伪装,将他带进这个复杂的世界。就像把一匹白布丢到七彩的染缸,于是云烬突然惊恐地发现:神明不是万能的,世间也不是充满美好。少年人满腔热血被浇熄,坚信的事物被摧毁,最终只能用话语伪装自己的恐慌与无措。
楚清宴捂着自己的心脏,慢悠悠地笑了。经过那么多时光,她终于第一次参与到爱人的成长,看他年少轻狂、桀骜不驯,看他赤诚纯粹、热烈欢喜;终于不必让他一个人看日升日落,星光寂寥。
——怎么办,有点心动呢~
在府内的花园转了许久,楚清宴没发现任何不对的迹象,甚至边边角角都找了,依旧没找到一具尸体。
“死地那么多尸骨,总不至于都凭空消失了?”
思索间,突然看见几个男人拖着袋子鬼鬼祟祟进来,为首的正是那个死去儿子的男人。
这大晚上的,来偷东西?
她现在是隐身状态,凡人都看不见。楚清宴光明正大地跟在几人身后,想看他们究竟去做什么。
只是,为什么这么大一股血腥味?她盯着那些人拿着的黑色布袋,总觉得眼熟,有点像士兵用来装尸体的布匹。
刚想走近细看,没想到几人已经到了城主府后院,一开门,楚清宴吓了一跳。
几乎小半个城的人都在这,几百人黑压压地坐在院子里,没有一个人说话。
楚清宴皱着眉,觉得事情有点不对。虽然她的记忆没有彻底恢复,但也算半个神明,不可能半城人都在这,自己却毫无察觉,是什么在阻隔她的五感?
张罗生看见几人欣喜一笑,憨厚的脸上满是鄙陋,“来啦!怎么这么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