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2 / 2)
“二。”“……”
“三——”
纪连翘察觉到谢斩薅住他领子,肌群骤然紧绷——妈的,他来真的?!
当即吓得转身飞扑无山。
无山受惊,猛然站了起来。
纪连翘眼前一黑,世界末日般一声惨叫,紧紧撅起屁股抱住马脖子,说什么也不肯撒手了。
谢斩握着马鞭,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无山“驮”着纪连翘转了个圈,黑黑的眼珠里是大大的困惑。它扯了扯脖子,没得逞,烦了,起了坏心。纪连翘只听得一声长嘶,接着便感到心脏一抖,整个人都在往下滑,要不是脖子搂得紧,几乎就被摔出去了——
“妈妈!!!”
谢斩一愣,冷不防笑出了声。
他扯过缰绳,摸了摸无山黑色的鬃发,“不得无礼。”
无山哼了一鼻子。
他翻身上马,纪连翘心跳未定,生怕无山又给他玩什么花样,下一秒,便感觉周围的空气都不够用了——谢斩双手握住缰绳,将他圈在了怀里。那股冷冽的香气从四面八方笼罩着纪连翘的感官,让他的思绪不受控制地回到了那晚。
因为在整理缰绳,谢斩整个人都离他很近,近到鼻息都喷薄在他脖子上,说话也像是凑在耳边——
“坐好,别撅屁股。”
“……”纪连翘一激灵,脸熟得比蒸汽机还快,心里愤恨:大白天的怎么还耍流氓呢!
纪连翘很勉强地松开马鬃坐直,这一下更感觉自己几乎是坐在了谢斩的怀里。前胸贴后背不说,就连胯也都快顶上他屁股了!他还没来得及消化这种尴尬的姿势,谢斩便一手拦腰搂住了他,一手扯住缰绳,双腿夹紧马腹——
“驾!”
无山一声嘶鸣,如一道箭影般疾驰而出。
·
无盐山其貌不扬,却在京都无人不知,且担了个“不吉利”的恶名,这一切都是有缘由的。
此山约莫二三百米高,从空气、水到土壤,皆只供养一种活物:黑焰树。
无盐山只长黑焰树,黑焰树也只生长在无盐山。
那树从树干到枝叶,通通都是黑色的,身材高大,可称得上参天。长得也十分茂密,因此远远看着,无盐山就像是一座燃烧着黑色火焰的鬼山。这树林子留不住鸟,也没有其他的活物出没,阳光投射而下,仿若照进了阴森地府。
无盐山原本没有名字。因为生物奇特,山上便有了庙,庙也有了香火。后来有人掐指一算,就说,叫无焰山吧,希望它有朝一日春暖花开万物生长。后来京都便流行起了一场瘟疫。瘟疫夺命不快,但模样恐怖,先是手足具黑有如铅重,接着便流黑血黑脓。听闻玫瑰堂八大护法曾在京都东南西北四角摆阵做法七天七夜,才将这一场祸乱平息。
从那以后,无焰山便成了无盐山。无焰,是这座山方圆十里绝对禁言的两个字。
秋怡频繁出入无盐山,的确太匪夷所思了。
纪连翘下马时破费了一翻功夫。谢斩是愿意接住他的,但纪连翘反而不肯,最后还是无山跪了下来。名驹膝下有黄金,无山今天亏大了。
谢斩将无山散养在山脚下,两人结伴循着山间小径往上。这里人迹罕至,原来寺庙修建的石板路已经破败,要不就是被丛生的杂草淹没。谢斩打头走了一阵,发现了一点行人的痕迹,便顺着往上,好歹没那么费力了。
“秋怡跑这里来干什么?”
纪连翘娇生惯养四体不勤,刚那一路驰骋颠得他屁股大腿又酸又疼,这会儿爬山,爬一步哆嗦一步。他实在想不通,按理说秋怡娇滴滴的多少算一名妓,跑这儿来受苦?还三翻四次?
“算命。”
“算、算命?”
纪连翘停了下来。他举目四顾,浓荫蔽日,入目皆黑。这里果然如传言所说,既无飞鸟,也无走兽,万籁俱寂,只有风穿林而过,体感上比山下最起码晚了一个时辰,让人不辨晨昏。
他的脊背仿佛被蛇爬过般蹿起了一股冷战。
“听说这里住了一个老人家,给人算命为生。”
住这里?一个人?老人家?纪连翘脑补了一下,心里一哆嗦。
“叫允婆,不知道秋怡从哪里打听来的,听说她既知前生又算来世,无所不通。”
听上去像是个收智商税的。
纪连翘胆子小,但吐槽欲旺盛,一吐槽起来连害怕都能少几分。
“她胆子比我大。”纪连翘甘拜下风。
“你还有点自知之明。”谢斩勾了勾唇角。无山跑得但凡快点儿,他就一个劲瞎叫唤,几乎吓瘫在怀里,说他胆子芝麻点大也不冤枉。
纪连翘默默吃下这记嘲讽,决定还是要早日战胜心魔学会骑马。21世纪,不会开车可不行啊!
正如传闻所言,无盐山的山顶原有座小庙,供的也不知是哪路神仙。现下庙宇坍圮,端坐在堂上的金身也早已破败,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纪连翘捡了个看着还算干净的地方一屁股坐下,说什么也要歇一歇再探。
他坐的地方面朝山林背靠破庙,背后一个黑漆漆的内堂,穿堂风呜咽而过,像有女人哭。纪连翘死活要谢斩坐他旁边,否则后背阴嗖嗖的忒没有安全感。
从山顶四顾,这无盐山黑得更是诡异,那一根根笔直的树枝,仿佛一只只被烧焦了的枯手,在举手向天。
“这木头上有字?”
纪连翘回过神来,顺着谢斩的目光低头,发现这上面的确有红漆,只是风吹日晒的已很斑驳,辨认不出什么。纪连翘用手拂了拂,这是个很下意识的动作,也没用很大力气,但那里忽然就塌裂了。
纪连翘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干脆把那一块有红漆的给掰了下来,想举到眼前好好看一看。这一看,头皮瞬间就炸了——
只见这木头表皮之下,密密麻麻,全是绿豆大小的虫洞!
“我草!”
他闪电般扔掉,谢斩扫了一眼就明白了——有人在这里养了某些东西。
风吹而过,一片黑色的树叶缓缓落在了纪连翘的肩头。那是一片纯黑色的树叶,火焰的形状,脉络纤细透明,像是被燃烧后的一叶灰烬。
等纪连翘再度抬起眼时,那破庙阴暗的内堂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黑色的人影,一动不动,已不知站在那里看着他们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