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找死(2 / 2)
沈长泽早已看清她的面容,实在是今夜的月色太亮,而顾穗的身形也不像个男子——哪个男人走路会跟鹌鹑似的?
不知沈长泽此刻是否情绪平稳了些,只是抿唇默不作声过来,捏住她的足踝,一把将那块嵌进肉里的碎瓷抽离出去,继而扔给她一条手绢。
顾穗只好自己包扎,忍着足底钻心的疼痛,还有空跟皇帝调笑,“陛下不好奇臣妾为何过来么?”
心中暗悔错失良机,若是提早一刻前来,没准这会子已经成为刀下亡魂了。
老天爷为什么总跟她作对呀!
沈长泽看她一脸有恃无恐的模样,不由得冷哂,“你胆子倒大,福禄没跟你说过宫里的忌讳吗?”
顾穗本想装傻,但显然瞒不过沈长泽这双鹰一般的慧眼,只得坦诚相告,“福公公说过,但臣妾忧心陛下龙体,是而不敢不来。”
沈长泽最讨厌虚伪的女人,越是阿谀逢迎,越会令他不喜。
但经过适才的满地狼藉,沈长泽早已过了最难熬的阶段,自不会因这点小事激怒,只淡漠道:“朕无事,你回去吧。”
顾穗当然不肯,且不提她这会子一瘸一拐地没法走路,便是完好如初,又岂肯空手而归?
难不成等到下月,那太难熬了。
于是鼓起勇气勾住皇帝脖子,两条嫩藕似的胳膊缠上去,再堆出一脸娇滴滴的腻笑,“陛下舍得放臣妾离开么?”
养心殿从无人留宿过,顾穗打赌,沈长泽最厌烦女人投怀送抱——因此她越发得反其道而行。
沈长泽目中果然染上些许戾色,毫不迟疑地将女人甩开,冷声道:“顾家的家教,便是教得你如此下贱、不知自重?”
顾穗半点也不脸红,“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男女欢悦乃天性,怎么算是下贱?”
沈长泽冷哼一声,并不答腔,但看他眼中的情绪,显然有点被刺激到了。
顾穗索性再补一刀,“陛下有何难言之隐么?因此处处拘泥,规行矩步,不敢有丝毫放纵?”
沈长泽的脸色,看起来很想用缝衣针把她的嘴缝起来。
一般人这时候就该见好就收了,无奈顾穗却吃了熊心豹子胆,只管喋喋不休,“让臣妾猜一猜,陛下的病非药石可医,想必根源在心,是因为有何未了之愿,还是曾失去过某个极重要的人,以致癫狂反复,不能自已?”
书里虽未能明言,左不过是跟童年阴影有关,顾穗没兴趣拯救,但也不愿见一个人成天拘泥往事不能自拔,由此还害了更多的人——就当她死前做的最后一件善事吧。
固然有些心理疾病得宣泄出来才能继续开导,但对于已经病入膏肓的沈长泽来说,区区几句话显然作用有限,反而令他陷入更大的疯狂。
他几乎毫不犹豫伸手握住了顾穗的脖子。
强烈的窒息感从气管传来,顾穗本能地挪动手脚,但是她的挣扎在沈长泽看来那样微不足道——对于一头凶性大发的猛兽来说,唯独猎物冰冷的尸身才能令其得到些许慰藉。
死亡果真不是一件太美妙的事啊……顾穗感觉力气一点点地从体内流失,意识也越来越弱,临终前的刹那,她想起自己在现世的那个家,固然算不上多么富贵,但却已是毕生不可得的温暖。
这回应该能顺利回去了吧?
半梦半醒间,一股尖锐的刺痛让她从混沌里惊醒,却是小竹塞进她衣囊的那个手炉不慎掉了出来,暗红的炭灰溅落到她手背上,顾穗疼得流出眼泪——怪不得都说十指连心,为何连死都不让她好好死啊,她就注定要如此倒霉么?
这么想着,眼泪愈发汹涌了。她毕竟只是个未经风浪的女孩子,手上脚上都是伤,脖子还被人掐着,哪里笑得出来?
沈长泽望着眼前稚童一般的面容,脑海依稀浮现出长乐死前的那张脸,也是这样蜷缩着身体,满眼是泪的望着他,“哥哥……”
他终究没有将她救回来。
顾穗正期盼这地狱一般的刑罚快些结束,谁知脖颈上的压力却渐渐松弛,努力抬头看时,沈长泽已经收回胳膊,以一种极其复杂的神色凝望着她。
顾穗实在无力深究他那表情是何含义,因为缺氧和极度的疼痛,她晕厥了过去。
再度醒来,顾穗已舒舒服服窝在松软的锦被里,手脚上的创口已抹上凉丝丝的药膏,不那么难受了,唯独脖颈处仍有些怪怪的——沈长泽当时的力气大得怕人,可他竟没将她一把掐死,反而临了心软又放过了她,真是个没用的男人。
顾穗暗暗腹诽,挣扎着起身活动一下筋骨,此时才发觉自己所住的地方仿佛有些异样,她印象中的明月宫有这么华丽么?
福禄殷勤上前,将煎得浓浓的参汤递到她手上,本来是该他亲自喂药的,不过……还是别惹陛下生气好了。
顾穗没那么娇贵,捧着汤碗便啜饮起来,只觉得这胖公公的神色有些异样,但对方既是一片好心,顾穗也不便伸手去打笑脸人,只随口问道:“公公,您怎么劳驾过来了?”
福禄摆手笑道:“娘娘忒会玩笑,奴婢就在此处当差,哪里称得上劳驾?您也太抬举奴婢了。”
顾穗捏着银匙的手不禁一僵,听这话的意思,她仿佛是在养心殿?
忽然感应到某人注视,目光徐徐上移,正对上沈长泽那张面无表情的俊脸,“住得可还习惯?”
顾穗差点把参汤泼到床上去,夭寿了,沈长泽几时竟学会金屋藏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