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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温泉度假村的第二天,公司组织了团建活动。所谓团建,其实就是上司讲讲话,随后大家参与各种趣味游戏。
这次的游戏是分组寻宝,哪组最先完成就获胜。不过为了团结友爱,其实每组只要最后完成任务,都有各自的小奖品。重在参与的过程,并不需要激烈竞争。
沈绒与另外四名同事分到同组,推举了其中一位同事做组长。了解寻宝规则后,每个人的手机都收到一张电子地图,上面标出了需要探索的地点。
沈绒这队人来到第一个地点,根据提示线索,一起破译了密码,找到藏在假山后的闯关密件二维码,扫码后便获得了每个地点的线索和谜语。
不过根据群里的信息,他们这组已经落后于其他组。
组长建议:“为了加快速度,不如我们分头行动,到各个地方找出密码再汇合,期间可以在微信上保持联系。”
其他四人皆无异议,于是组长迅速分配了任务。沈绒分到的地点是一处日式温泉馆。
她按照地图,步行十几分钟,抵达目的地。
果然是日式和风的木质建筑,庭院小榭,低檐回廊。湿润的石灯笼上覆着苔藓,绿意清幽,给人一种天气微阴的印象。
门檐建得很低,廓形的屋檐投下阴影。周遭寂然无人,唯有一名年轻女郎站在檐下,乌发雪肤,身着友禅染白描花卉的素色和服,气息沉静。
沈绒看着她,觉得有点眼熟。
“霍小姐。”女子淡淡开口,音色冷清。
听到这声音,沈绒蓦然想起:“你是……幸子?”
据说苏荟曾经有个日裔女仆,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后来女仆病逝,留下年幼的女儿,名为幸子。苏荟把女孩养在身边,算半个养女。
以前在霍家时,由于身份差距,作为霍家大小姐的沈绒与幸子很少遇见,并不熟悉。
在沈绒的记忆里,幸子从小就冷冰冰的,只对苏嘉明忠心耿耿。小时候,每当沈绒娇纵地指挥苏嘉明去做这做那,幸子就对她没有好脸色。敢对霍家大小姐甩脸色的人实在稀少,沈绒当年倒不觉得被冒犯,反而觉得新鲜。
“原来霍小姐还记得我。”对方语气平淡,但沈绒听得出其中的讽刺意味。
看来纵使多年未见,对方依然不喜欢她。既然不喜,没道理主动出现在她面前。
沈绒立刻猜到:“是苏嘉明让你来的?”
“少爷在里面等您,想与您聊聊。”
之前谭信带来的消息令沈绒已有心理准备,但真的到了这个时候,她依然心情郁卒。
“我们公司这次来度假村,是苏嘉明安排的?”她问。
对方唇角勾起,仿佛在嘲弄她的天真:“您以为呢?”
“我不会见他。”沈绒沉声道,说完便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幸子不疾不徐的声音:“避而不见,是糟糕的选择。少爷尊重您,不欲打扰您的生活,才把见面地点选在这里。若您继续逃避,下次在何处见面就不确定了。”
脚步顿住,沈绒转过身:“你在威胁我?”
“我哪敢威胁您呢,尊贵的霍家大小姐。”依然是嘲讽语气。
理智告诉沈绒,逃避的确不是办法。如果下次苏嘉明直接在上班时间去公司找她,她还能逃吗?那只会更糟。
理智战胜了厌恶情绪,她不得不妥协:“好,我去见他。”
“请跟我来。”
幸子走在前面带路,向建筑内部走去,木屐在冰凉的地板上踏出声响。
暧昧如纱的灯光中,室内温泉波动着潋滟水光。四下一片安静,唯有流水缓慢淌过石板的汩汩声。
沈绒的第一感觉,是周围太过干净。
不是普通的洁净,而是字面意义上的“纤尘不染”,干净到不可思议。
果然是苏嘉明的风格。他有洁癖,小时候除了沈绒,从来不让别人碰他。
沿着廊道越往里走,沈绒越觉得四周场景熟悉。很快她想起来,这里的布置陈设,与当年她同苏嘉明住过的日式庭院房屋内部一模一样,仿佛直接从回忆中搬到这里。
苏嘉明这是要做什么?沈绒莫名其妙。
终于,幸子停在水畔,拉开一扇薄薄的木格子门。
室内用素色榻榻米铺地,中心处置着一张低矮的案几,此外别无一物。
整个房间宛如大雪过后的旷野,无比洁净。四周半透明的樟子纸隔断,映着粼粼水光,有种幽玄深邃之感。
一名年轻男子坐在案边,独自品茶。雪白的日式浴衣面料上是浅淡的唐草纹,显得矜贵高冷。
距离沈绒上次见到苏嘉明已过了好几年,但她还是一眼认出了他。记忆里还是少年身形,此时却是高大挺拔的成年人,甚至隐隐有种压迫感。
无论他变成什么样,沈绒都不会忘记他冷血的本质。面对他,就像面对披着人皮的魔鬼,必须时刻提起十二万分的警惕。
幸子无声无息地退出房间,拉上格子门。
男子静静斟了杯茶,眉眼间全是冷淡意味。
沈绒沉默,他亦沉默。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变得清冷压抑。
不知过了多久,终是他先开口:“姐姐,好久不见。”
她警惕地看着他,没有应声。
连她都不得不承认,若只看外表,面前这人的骨相皮相从小就是一等一的好。
不知从何时起,他不再是幼时那个玉雪粉团似的漂亮男孩,长成了月光般的清隽少年,又在转瞬间化作眼前这个清冷自持的高大男子。
但她不会被他的皮囊迷惑。真正的魔鬼并不藏在黑夜里,也不丑陋可怕,他们在日光下行走自如,文明且优雅,戴着迷惑众生的面具。
她沉声回应:“我可没有你这样令人恶心的弟弟。”
她这样骂他,他却只是静静抿了口茶,神色了无波动,像一尊被供起来的神像,常人该有的七情六欲全都近不了他的身。
放下茶盏,他静静问:“你还记得你十二岁那年,在那个庭院里的时候吗?”
沈绒当然记得。
整整一年时间,她被软禁在那座日式庭院里。
在那之前,她一直是金尊玉贵的大小姐,要星星不给月亮,所有人宠着她、顺着她、围着她转。然而突然有一天,她被带到陌生的地方,禁锢在那里,身边除了苏嘉明就没有认识的人。
起初她无法忍受,大哭大闹。但日复一日,庭院上空飘过的流云她仰头看了无数次,处境依然没有任何变化。所有的希望都落空,只能死心。
总而言之,那是沈绒童年时代最阴暗的一段记忆,不愿回想。
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想法,男子自顾自地说下去:“最近我又去了那里一次。那棵针叶黑松还是老样子,树干上有姐姐当年刻的字。”
什么刻字?时间太过久远,她早已记不清这些细节。
令她意外的是他的语气。虽然还是那么冷淡,但其中似乎掺杂着一点点怀念的意味?
不,她相信自己一定弄错了。被软禁的那一年时光何其单调乏味,她与他相看两厌,有什么可怀念的?
她不吭声,空气再次寂静。
他又为自己斟了杯茶。现在的年轻人很少喜欢喝茶,但他从来不像他的同龄人。
茶汤潺潺入杯,声响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汤色清澈,茶叶如银似雪,随着雾气散出香气。
熟悉的茶香触发记忆,沈绒记得这种茶名为“天山白”,苏嘉明和霍白都常喝这种白茶。说起来,苏嘉明与霍白的喜好有太多相似之处,比起她这个不肖女,他们倒是更像亲父子……
对方的声音把她飘散的思绪拉回现实:“当年你说,只要我每次都帮你吃掉那些天妇罗,就答应我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