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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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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雨璐问我,你想我吗。我想我必须承认,我不愿意说谎话。我说,想。她再问,那还喜欢我吗。我忽然发现这个问题没办法用语言来回答,可我真不知道为什么没办法用语言回答。我抱住她,没有像初中那会儿和她拥抱时候的那种羞涩,可能是和盛夏在一起以后,这种亲密的举动让我觉得理所应当也用不着像个早恋怕被大人发现的小孩儿一样偷偷摸摸的。从初中到现在,已经变得太多。接着我们的嘴唇就凑到一起去,我只能用不由自主来形容。而我还是和上次一样,那一刻就后悔了,后悔就是因为盛夏一下子就从我脑子里跳出来了,我躲不过。可当我再度意识到自己抱着的那个人是王雨璐的时候,我居然命令自己先别去想盛夏,并且还埋怨王雨璐为什么要出现,一边埋怨一边还抱紧她——这是我觉得我最混蛋地方。盛夏叫我滚,于是我滚了。那行,盛夏,就让我好好想想我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因为我也越发看不清自己的模样。现在在你眼里的我是不是已经变得不堪入目,盛夏,你最讨厌虚伪的人,我觉得我就是。我总在你面前表现得特别专情,总是认真地告诉你我爱你,以后不管发生什么都是,可我却能够拥抱着别人的身体亲吻着别人的嘴唇。你说得一点都没错,我恶心,真恶心。那我能不能再恶心地说一句,我还是爱你,盛夏。

我假装镇定地从楼梯上往下走,往下走了一层楼,直到确定了宋亦杰没有跟下来,也确定了他看不到我了,我才开始跑。图书室在六楼,我从五楼开始跑,教室在四楼,到四楼的时候撞击周杨。他问叫我,怎么了盛夏,气喘吁吁的。我没理他,我谁都不想理,什么话都不想说,一路跑回教室。一下午的课都没听进去,灵魂出窍似的。下课之后也不出教室门,愣愣地坐在座位上,哪儿都不想去。我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我以为这种事情只会发生一次,结果却重蹈覆辙。上一次我选择相信,是因为那个人是江岚,这次不同,那个叫王雨璐的刚转来没多久的女生,我不认得,我也不知道她和宋亦杰是怎么认识的,为什么短短几星期内能发生这样的事。

放学以后宋亦杰来找我,他又说对不起,我多想听他告诉我事情不是我看见的这样,可他终究什么都没说。我说,你别恶心我行么,快滚吧。我叫他滚,是我不想看见他,他头一次让我觉得那么可笑又恶心。这样的事在这个社会里司空见惯时有发生,可我怎么想都想不到会发生在他身上,发生在我们之间。这只能证明我曾经以为的我与他是和所有人的都不一样,我们的爱情比其他人的都来得纯粹的想法只是我的妄想,其实我们还是和别人没区别,他还是和别人一样虚伪和表里不一。这真叫人绝望。

出了校门不想回家,就在大街上乱逛也行,就是别让我那么早就回家。即便我知道只要一个人的内心是空的,走到哪儿都还是一样的空荡,但我还是不愿意回去。至少街上是吵的,至少还有人来来往往,还有汽车喇叭的声响。我指望他们能填充进内心的空洞里去。

晚上八点整的时候我坐在家附近的一条马路边上,脚边摆着一罐可乐,肩膀上还背着书包,我忘了今天回去的作业是什么,也几乎忘了要用到的课本有没有带回家,下午的课上到哪儿了我都不知道。我坐在上街沿,面对马路,离地面很近,视线几乎与开过的车辆的轮胎持平。骑在自行车上的人拿一种异样的眼光看我。我看见对面的理发店,一个长头发的姑娘走进去,半个多小时以后出来变成了短发,但还是清秀。一辆货车在24小时便利商店门口停了下来,穿着制服的员工帮忙搬货,再把新进的货归类摆在货架上。私人服装店的老板可能因为生意不好,或者有什么事,所以早早关了门,一整排灯火通明的小店只有那一家关了灯拉下了卷帘门。

十月的夜里有些凉,一罐可乐喝下去我有些瑟瑟发抖,双手也开始冰凉。我忘了说,这天是我的生日,又是生日,十八岁的生日。我居然自己都忘了。不但是我忘了,身边所有人都忘了。想到这个我就觉得更可怕,慌张席卷全身,全世界。我在对面蛋糕店关门之前进去买了一块奶油蛋糕送给自己。

我在盛夏家楼下一直站到十点她才回来。其实原本我已经回家,结果突然想起来今天是她生日,我想不管怎么样都得亲自说一句生日快乐,毕竟还是她十八岁的生日。之前居然给忘了,我自责不已。也许是高三以后事情明显比以前多了,但这不是借口,我知道。

她走到家楼下的时候看到我,抿着嘴看着我,那眼神还是冷,只不过没有像之前那么可怕,我还能看见她眼神里的疲惫,即使那路灯的光线很暗,但照亮的却全是她的脸。生日快乐,我说。她迟迟没有发话。接着就从我身边走过,径直进入她家那幢楼,上楼,把我晾在原地。那时候我特别想像电影里演的那样追上去,抓住她,然后搂紧她。但我也知道,她也会像电影里演的那样,甩开我,她会狠狠地甩开我。要不让我出去被车撞死算了,我想她再怎么狠心也不会看到我被车撞了还不理我。可最终我还是没这么做。

我准备走的时候天突然下雨,零星的小雨,那雨滴在头上身上就感觉一阵凉。但我想再凉也敌不过心凉。盛夏,下雨了,还好你没淋到雨,可我在雨里。操,这天气,和心情一样,雨说下就下,还真他妈及时。那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我接受,我全都接受,只要这些能换来盛夏的一句原谅,或者她不用那么快原谅我,只要她不要再用那样的眼神看我,那眼神能贯穿我整颗心脏,把我的心脏撞出一个洞来,那眼神里的冰冷就钻进那个洞里。任何人都可以用任何一种眼神来看我,再冰再冷都可以,就盛夏不行。

我站在房间的窗户边上抽了一支烟,但烟终究没能解救我。我躺在床上,头对着天花板,结果脑子就像天花板一样,一片白色,那一刻你会知道有一种感觉叫——空。

学校四楼南边的走廊尽头有一间废弃的音乐教室,那是比学校图书室更无人问津的地方。图书室好歹还是亮堂堂的,而那间音乐教室常年拉着深蓝色的窗帘,从外面根本看不到里面。因为那间教室从我们进这个学校开始,就没有再用过,所以也没有人会进去。只有一次,我们班上一个特别禽兽不如的男生来告诉我们说,他和高一的一个女生做了,还是在学校。我和周杨一脸惊讶,同时说出口:学校?他挑着眉毛点点头说,就在那音乐教室里。当时我们就对他无比敬佩,真有胆,我说。

后来几天我和盛夏一直维持冷战的状态,当然是她要冷战,不愿意理我。所以我心情特别低落,上课老是出神,思想没办法集中。好几次上数学课还差点儿被灭绝师太叫到教室门口罚站,好在我同桌特别够哥们儿,成绩也好,所以每次被叫起来回答问题,都有他告诉我答案。无奈之下灭绝师太也只好点点头让我坐下。午休的时候班里还是一片死寂,习题做不完似的,一个比一个卖命,看那一张张一心只想着学习学习成绩成绩的脸就觉得欠揍。我已经好几天没去操场打球,周杨好几次叫我去我都回绝了。一直待在教室里傻坐着,后来我想透口气,就出教室走走。我靠在走廊上,然后就看见王雨璐和我们班那禽兽从音乐教室出来,两人都衣冠不整,王雨璐的马尾松了,刘海也乱得不行。当时我一肚子怒火,握紧了拳头一下子朝禽兽脸上砸过去。他当然猝不及防,压根就不知道我会揍他。你他妈有病啊,他杏眼圆睁地看着我说。我二话不说朝着他又是一拳,你妈的还要不要脸,接着一拳又打在他肚子上。那禽兽平时只会干禽兽不如的事情,比如把黄书和A片公然带到学校到处张扬,还对班里的男生说可以问他借。再比如专找学校里姿色还不错的女生上床——就凭他一张还算看得过去的脸,加上一张特别会花言巧语的嘴,居然有不少姑娘被他骗着上床,他只会看黄色的东西和上床,不会打架。其实我早看他不爽了,但一直没找到什么正当理由,这次算是借机把以前的怨恨都给发泄了。禽兽一手捂着自己的脸一手捂着肚子,拼命叫痛,王雨璐在一边说:“宋亦杰,别打了,够了。”我还不肯罢休,抓着他衣领,再转过去对王雨璐说:“王雨璐你他妈看不看得清人,这种王八蛋你也敢跟他上?你有脑子吗?”——我行为上以及我语气里激动的成分远远超出我的想象,可我控制不住。

而在那时候我身后突然有个人一把揪住我,我回过头去就给了我一拳,定睛一看,是周杨。他说,宋亦杰你小子才叫没脑子,你知道你在干嘛吗?你他妈就是有病,我看你才是王八蛋。周杨看我的目光是那种恶狠狠的,我知道他不是开玩笑。那禽兽估计也是没想到周杨跑上来揍的人居然是我,愣在那里,王雨璐站在边上不说话。我们四个就这样站在走廊上,这场面真叫人尴尬,四个人,却不明白各自扮演的角色。上课铃声一响,午休结束,禽兽回教室去了,王雨璐也走了。周杨说:“我问你,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现在的当务之急不应该是赶紧去给盛夏赔礼道歉去么?你管别的女人做什么?还是你又想旧情复燃了?我看你他妈是疯了宋亦杰。为了王雨璐跟别人打架?王雨璐就算怀上别人的孩子了也不关你事儿!你不也不想想盛夏知道了会怎么样。宋亦杰你好好想想。”说完他就进教室了。

是,我是得好好想想我究竟是怎么了。从几天前开始,一直到刚才我都做了些什么。盛夏,我最爱的盛夏,你快来帮帮我,帮我找回原来的我,我真的快不认识我自己了。只有你了,盛夏,只有你能救我。

我满脑子都是盛夏,念着的也都是她的名字,谁说我没想到她。我说不了任何话,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像一滩死水,可我心里却在不断地涨潮退潮,起伏不定。我每想一遍盛夏的名字,就会在后面跟上一句我爱你。盛夏我爱你,这五个字反反复复地在我脑子里跳跃,停都停不下来,它们越跳越快越跳越快,快得让我觉得几乎要迸出我的脑袋。盛夏我爱你——听着真下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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