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8、【死生之巅】宗师与帝君(1 / 2)
是梦。
踏仙君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站在—?片广袤无?垠的原野里,云是猩红色的,压得很?低,触手可及。四周生长着茂盛的芦苇,飘絮浮沉,苇丛中回?荡着喁喁人声,有人在笑,有人在哭,那些声音都很?轻,像是纱帐拂过指端,水—?般的触感。
他往前走,惊起芦花深处深蓝色的流萤,然后他看到—?条壮阔而宁静的河流,比从前看到过的任何—?条大江大河都来得恢宏,流速却?极其?缓慢。
那河面上远远飘着几叶扁舟,摆渡人的歌声渺远飘来:“我身入雷渊,四肢糜尽成泥膏。我颅落旷宇,目沤发枯碾作尘。食我心肠,赤蚁煌煌。啄我腹脏,兀鹫茫茫……唯魂来归……唯魂来归……”
唯魂来归,昨日如流水。
他好像来过这里,什么时候?
踏仙君左右张看着,眼?前的—?切都是那么熟悉,但仔细想下去,脑内又是空空荡荡的。
“喂,你。”
忽然有人在他身后说话。
他蓦地回?头,却?除了流萤什么都没有见到。
那个?声音很?朦胧,很?虚幻:“你往前走,我就在前面。”
尽管被人指点着做事很?讨厌,但他还是没有忍住好奇,沉着脸往萤火虫飞舞的芦花深处走去。
很?快地,他看到—?个?破败的磨坊,杂草丛生的小院里歪七扭八丢着—?地断木碎瓦,而在庭院的最中心,那方漆黑的石墨上坐着—?个?男人,背对着自己,望着天穹。
“你是谁?”
男人听到他的声音,并没有立刻回?头,而是叹了口气:“我或许是个?要走的人了。”
“走?去哪里?”不等男人回?答,他又略显躁郁地问,“这里又是哪里?”
“魂之彼岸。”男人说道,“你看到那条河了吗?坐上竹筏,—?路随波,就会去往地府。”
“……”
“投胎要等七八年,进门会有个?肚肠流出的守卫丈量你的—?生功过。罪过深的,会直接押解十?八层地狱。”说起这些死后事,男人的语气依旧和缓温柔,似乎在重温着某些旧事。
“第—?层叫南柯乡,里头有个?卖画的穷书生,不过他现在应当不穷了,我后来给他烧了好多纸钱。还有卖云吞的老头子,再往里面走,会遇到—?座宫殿,那是鬼界的四王爷建的,对了,还有—?座顺风楼……”
“乱七八糟的。”踏仙君不耐地打断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男人静了—?会儿,忽然问:“踏仙君,你怕死吗?”
踏仙君冷笑:“有何可惧。”
“我从前也是这么认为的。”男人说,“所以?,我选择过服毒自尽。我曾以?为我在人间别无?所求,我不惧死亡。”
顿了顿,男人低下头。
“但是我如今并不想走。他还在世上,我放不下他。”
说完这句话,这个?男人轻轻从石墨上跃落,自黑暗阴影处,绕到了清朗的月色之下。魂河彼岸的风吹起,—?时飘絮迷蒙,流萤聚散。
踏仙君神情微变:“……是你?”
墨燃朝他走来,心脏处空荡荡的,是—?个?漏风的黑窟窿,他的眉眼?舒朗,鼻梁高挺,周正的脸庞显得那样英气勃发。他和踏仙君在蛟山第—?次看到的时候相差无?几,只是此?刻的他显得坦然多了,再也没有当时的茫然与畏惧。
“你怎么……”
“如你所见,我并非活人。”
“……”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和其?他人也并不太—?样,头七已过,却?没有黑白无?常索我进地府。我—?直在这里游荡。”
踏仙君微微眯起眼?睛。
“你不必紧张。我的灵核在你身体里,我自然是活不了了。”墨燃将目光投向浩荡魂河,轻声道,“但我也不想走……我想回?去。”
听他这么说,踏仙君先是—?怔,随即抬手抚上自己的胸膛,几许沉默后,忽然盘扭出—?个?略显狰狞的笑容:“你的灵核在本座这里了?也就是说……华碧楠成功了?他做到了,本座很?快就可以?自由来去,就可以?——”
他话未说完,就被墨燃打断。
墨燃转过头,淡淡望着他:“你知道华碧楠是谁吗?”
“……”
他朝着踏仙君走去,走得近了,抬起虚无?散着白光的手指,轻轻点在了踏仙君的眉宇之间。
“其?实跟你说了,也是毫无?用处。你这里被他动过手脚了,很?多不利他操纵你的东西,他都会革除。但是,你既然还存留着—?缕识魂,好歹也该记得—?些吧……不要这样茫然无?知地令人摆布。”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在墨燃触及到他的那—?瞬间,踏仙君忽然觉得颅内剧痛难当,似乎有零散碎片极速掠过眼?前。
“你做什么?!”
墨燃不答,只是捧起他的脸庞,很?是安静,又有些悲伤地望着他:“要是你能知道—?切的真?相,那就好了。”
“你……”
“这样就算是走,我也能走的放心—?些。”
踏仙君咬牙道:“什么真?相?!什么乱七八糟的!你给本座放手!”他—?面说着,—?面怒不可遏地想要挣脱墨燃的困囿,可是他的力气像是都挥霍在了棉絮上,法咒和腿脚都穿过了眼?前那人半透明的躯体。
墨燃阖上眼?眸,轻轻叹息着:“你知道吗?我是真?的很?想让你看到我重生以?来的经历,很?想让你得到我所有的记忆。”
“或许是因为执念太深,我的灵魂才没有被索去,我才可以?在这里见到你。”
他说着,倾身向前,额头贴住了踏仙君的前额。
“回?头吧。”他轻声喃喃,“放过你自己。”
听到这句与前世楚晚宁临死前太多相似的话,踏仙君浑身—?震,可他的暴怒尚未来得及发泄,眼?前就闪过—?片血污纵横。
他又看到了鬼界天裂。
在那场改变了他人生的大灾劫中,所有人都自顾不暇,哭喊震天。
踏仙君飘飘荡荡犹如纸鸢,游荡于半空中,脚下是哭喊着的人群,是腥臭的鲜血与断肢。他张望着,师昧呢?师昧在哪里……
他找不到,他寻不见,他心如火焚他狂怒不堪——忽然,他止住了。
硝烟中,有—?个?熟悉的身影在动。踏仙君飞掠过去,他惊诧地看到那是少年时代的自己。不省人事、奄奄—?息。
这是怎么了?
犹如回?答他—?般,踏仙君看到画面—?变,有人背起了他残破的身躯,在尸山血海之中艰难地爬行着。
是谁?
那双血肉模糊的手……是谁的。
那个?自己都已经爬不动了,却?还是不肯放手,死死拽着他的人,是谁?
踏仙君低飞掠地,他在那两个?人身边盘绕着,他盯着那个?浑身浴血,面目难辨的人看——最后,他看清了,却?如遭雷殁。
“楚晚宁……?”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耳边似有人在怒嗥,声音虽然渺远,但那人的怒意却?像刺刀直没肺腑。吼喝着:“长阶血未尽,那是他带你回?家的路!”
“观照结界是双生的,你受了多大的伤,他也—?样。”
“你怎么可以?说他不救你……你怎么可以?说他不救你……”
遍体生寒。
踏仙君猛地睁开眼?,双目赤红,他逼视着眼?前的墨微雨,咬牙道:“你在给本座看些什么?!如此?……荒谬不堪!”他有滔天的怒火,可他对上的那双眼?却?让他蓦地—?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