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这辈子轮不到仪嫔,只能辛...)(2 / 2)
仪嫔重重地沉了口气,踱去茶榻前落座,又饮了口茶,终是抬手示意她起了身,声音淡泊道:“方才那话,不是说你。”榴锦心神不宁地看着她。
她这话并不是哄人,“废物”两个字说得确不是榴锦,是唐昭仪。
此番南巡乃是今上登基以来的第一次南巡,今上又正值年轻气盛的时候,她料定必有地方官吏进献美人,才提前安插了几个宫女到尚仪局,想放到这些新宫嫔身边。
尚仪局知晓她的意思,若送来的新宫嫔毫无根基,只是地方官挑出来的美女,她还看不上呢。她看重的便是和她一样有家世依托的姑娘――自幼金尊玉贵的长大,她太知道家世能给人带来什么,倘使有这样身份相当的人能跟她拧成一股绳,漫说一个佳嫔,就是后位、乃至日后的太子之位,她都可放手一搏。
可方才榴锦那样一说她就懂了,唐昭仪之所以不肯重用榴锦,或许并非因为信不过,只因榴锦替她扇的那些耳旁风让唐昭仪怕了。
――荒唐,唐昭仪身为江苏巡抚的本家侄女,背后有这样大的靠山,竟半分斗志也没有!
仪嫔仔细一想,更绝气结,只觉近来真是一件顺心的事也没有。
皇上也奇怪,佳嫔生得是美,可她们六宫妃嫔无论如何也算得上一个“各有千秋”,他怎的就能一个都看不上眼,偏生被一个佳嫔迷得神魂颠倒呢?
楚稷与顾鸾回到紫宸殿,就进了寝殿去,坐到茶榻上继续读书。
既不是政务,楚稷被后宫琐事一搅,不免就有些走了神,继而惹得心下烦乱。
旁人总说“帝王多疑”,从前他多有不服,如今却有些认了。
颐宁宫那个宦官说仪嫔今日不曾去过颐宁宫,他是信的。可因着先前的事、因着上一世的是非,他还是忍不住地总对仪嫔起疑。
这不太好。即便仪嫔显然不是善类,但这一世他不曾宠过她,更不会让她有皇次子,她未必还会有一世那般的野心。现下又无实证证明她真做过什么,他若这般放任自己的疑心,恐怕会致冤杀。
楚稷紧锁眉头,试图摒开杂念。几次未果,便转而去回忆后宫另外几人的事情,迫着自己不再多想仪嫔。
皇后……先不多说了。
舒嫔上一世不显山不露水,他不太宠过她,但她家世好,在宫中过得也尚可。
贤昭容与何美人都是尚寝局给他“开蒙”时送来的,何美人他不太有印象了,贤昭容则因诞育了大公主又从不惹是生非,晋过数次位份。若他没有记错,贤昭容最后位至贵妃。
余下的人里,他待秦淑女更像兄妹。唐昭仪……或许是因为他上次南巡在河南发火闹得满朝皆知的缘故,沿途并无官员敢进献美人进宫,也就没有唐昭仪这个人。
除此之外,他眼下的后宫里只额外添了个阿鸾,再没有旁人了。反倒是还有几个本应入宫的宫嫔,因他在大选之前就已开始做起了噩梦,并未选她们进来。
想来想去,还是仪嫔最不安分。
几度凉风过去,秋日里的黄叶更枯了一重,终是松开枝桠落到地上,绣鞋踩上去,一阵脆响。
入冬了,京城地处北方,总冷得早,初冬就已让人束手束脚。这些日子楚稷虽十日里有八日都要顾鸾扣在紫宸殿,到了这样寒冷的时候却不忍她受冻,嘱咐她好好在纯熙宫歇着,能少出门就少出门,别冻着。
顾鸾想想也好,又觉“小别胜新婚”,便安然在纯熙宫里待了几日。只是这“小别”也没别到哪里去,每到夜晚他势必回来,若白日不太忙,更会索性在她这里待上大半日。
这日可算又碰上他忙碌起来,为着莫格被进犯的事,宣政殿里廷议了大半天如何相助。顾鸾眼见他一时半会儿不得空过来,就着人请了贤昭容到纯熙宫小坐。二人坐在茶榻上一同做女红,榻边置着小炉暖身,也十分惬意。
坐了约莫半个时辰,守在外屋的霜白挑帘进了屋,脸上一团喜气地朝二人福了身,禀说:“娘娘,尚服局送新制的冬衣来了,还有额外有两件披风、两件斗篷,听闻是皇上特意吩咐的,都是皇上去年秋A时打来的料子。”
“好好记档,收起来吧。”顾鸾和颜悦色,“这冬衣刚制好,昨儿个又有新的料子送来。你带着人去取来,让昭容挑挑。”
“诺。”霜白清脆地应下,贤昭容忙道:“不可不可,这额外送来的料子,便是皇上亲口赏的了,我拿去想什么样子!”
顾鸾含着笑,摇摇头:“别客气,皇上才不会计较这些,更何况你那里还有大公主。你若用不上,拿去赏下人也是好的,瞎客气倒显得生分了。”
贤昭容不好意思地笑笑:“那就多谢娘娘了。”
这话听来只是一句客气,她心里的谢意却是实在的。
这些日子,佳嫔一枝独秀,大可专宠到底。皇上却还时时记得常去看看皇长子和大公主,可见佳嫔是劝了的。
不仅如此,皇上对两个孩子还时有赏赐。佳嫔亦很大方,邀她过来小坐时常送些东西。
有着这些,她在宫里的日子也就跟着好过了,宫人们不敢怠慢,对她处处恭敬。
贤昭容是个出身不高的人,知道自己能有这样的日子不是易事,更知事关圣宠佳嫔还能如此大度更是难得,心里便实实在在地记了佳嫔的好,也多愿意陪她待着。
又过不多时,二人一道用过了午膳,贤昭容就回宫去歇息了。顾鸾午间照例小睡一觉,午后闲来无事,便去驯兽司找柿子玩。
这一眨眼又几个月过去,柿子眼瞧着长个。虽说她这十六七的年纪按理也还能再长一点点,却真比得过柿子的长速,不知不觉上马就变得有些困难起来。好在柿子聪明,每每看她要骑,就乖乖伏下身,等她上马再站起来。
这个本事却不是杨茂教它的,杨茂初时见了都一惊,讶然笑道:“它可真聪明!”
后来多观察了几次,又说:“它只见了佳嫔娘娘才这样,旁人过来它都不会这般配合。”
再后来,杨茂却又发现:“……有苹果吃的时候,倒也会趴下。”
柿子真是好馋一马。
它初时见了苹果只是爱吃,如今会趴下直接把脑袋扎进苹果篮里啃。若吃得高兴了,还会满地打滚,有熟人走近还会把它那硕大的脑袋往人身上蹭,一副耍赖样子。
顾鸾就没见过这么爱跟人耍赖的马。当晚沐浴更衣后回了寝殿,却见楚稷一脸疲惫地躺在床上,她刚走近,他就凑过来,眼也不睁地抱着她蹭:“廷议一天,累死我了。”
她隔着寝衣也被他蹭得发痒,扑哧笑了声。
一不小心想起耍赖蹭人的柿子,又笑了声。
楚稷皱着眉睁开眼捏她脸颊:“还笑!”
“没在笑你。”顾鸾将笑音忍回去,钻进被子躺下,抱住他的腰,声音柔柔地问他,“是为莫格的事?要忙多久啊?”
“说不好。”楚稷喟叹着摇摇头,“说来莫格也不算水草多么丰沛,却比南边的达干伊尔要强。此番达干伊尔遭了灾,不敢进犯大恒,却敢去抢莫格。莫格王兵力有限,被打了个猝不及防,急得想送公主进来和亲以求大恒相助……”
说到此处,他如料感觉伏在胸口的美人一动,一双美眸定在他面上。
他喜滋滋地捂住她的眼睛:“朕回绝了。”
哦。
顾鸾安了心,又问:“可你回绝了公主,莫格王不慌么?”
说话间她不免眨眼,羽睫扫得他掌心微痒,只好放开她:“慌啊。”他道,“朕其实已写信道明了两件事不相干,不纳他的公主不等于不肯派兵。但他还是不安心,非让扎尔齐亲自入京来求援,大概过两日就到了。”
顾鸾一怔:“扎尔齐又要来?!”
这么一算,扎尔齐在过去的一年里,有大半年都在大恒待着了。
楚稷眯眼:“怎么,又想跟他喝酒了?”
“这什么话。”她嗔怪地睨他一眼,小声抱怨,“这都多久了,怎么还记仇呢!”
“哈哈哈哈,不是记仇。”他翻身覆过来,与她一吻,“但这回他若心情不顺,你可能还真要与他一饮。到紫宸殿来,咱们一起跟他喝一场。”
顾鸾哑然:“这么严重?”
楚稷沉了沉:“他一母同胞的弟弟,战死了。”
顾鸾心里一颤,心下了然,不再多言。
沉默了会儿,却说:“与番邦来使共饮,该去问问皇后娘娘。”
他们再两情相悦,宫里也还是妻妾有别的。皇后没说不去,就轮不到她来越俎代庖。
“我知道。”他揽着她,点了点头,“只是先与你一说,明日就着人去问皇后。”
他这般说着,心下却知皇后势必不会答应。
因为上一世的他问过了。
那时他与皇后间的关系还比这一世亲近些,他提起扎尔齐痛失胞弟,他有意开解,想陪扎尔齐一醉方休,皇后嫌此举有失天威,不肯同往。
可和扎尔齐同来的,还有他原要入宫和亲的妹妹。皇后不去,他也还得找个女眷陪伴公主宴饮,最后就挑了仪嫔。
这辈子轮不到仪嫔,只能辛苦顾鸾了。
而那和亲公主的事,还不太好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