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第 69 章(1 / 2)
第六十九章
陈飞的衣服湿的能拧出水来,担心他冻感冒,赵平生问修理厂老?板借了身工作服给他换上?,又借了人家的电磁炉烧热水泡茶。至于?被拷着的那个,谁也没闲心管,活该冻着,等到了派出所再说。这人是老?板以前的员工,在这干活的时候就?爱偷奸耍滑,被老?板辞退后没了生活来源,遂盯上?了那一仓库刚到货的油漆。某天半夜叫了俩朋友过来,把打了药的火腿肠扔给看门狗吃,毒死?狗后搬空了仓库。
跟办公室里等派出所来提人的功夫,苗红的视线始终在陈飞和赵平生之间游走。刚听师父一声?吼,她也追出来了,不过出来后人家都跑出几百米开外了,没能第一时间跟上?。等追到跟前,却看自家师父紧搂着副队,那劲头看着跟要给人揉怀里一样。
不知?道陈飞的脸是冻的还?是怎么回事,看见她,一块白一块红的。
不多时,派出所提人的到了,老?板得跟着回去录口供,便将办公室交给了赵平生他们。反正是警察叔叔,说句不恰当的比喻,有他们给看着屋子?,比看门狗踏实。
屋里就?剩自己人,有些话?可以敞开了说了。听完赵平生的推测,陈飞收紧握着热水杯取暖的手,关节隐隐泛出青白之色。他就?见不得同僚死?,尤其是干特情工作的,死?后也不能公开身份,只有一份烈士证书和追不上?通胀的抚恤金,与他们的牺牲比起来,根本不对等。
鼻梁发酸,陈飞偏头跟赵平生的外套上?蹭了下,对苗红说:“你?赶紧去趟派出所,盯着那老?板录完口供就?立马带回来,还?得给韩定江他们指认位置呢。”
苗红领命起身,出屋后带上?门,默默的抹了把脸。太难了,她觉着,谁的生命都只有一次,不知?那些前辈们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是否会后悔自己选择了这个注定无私奉献的职业。
听着门外的脚步声?远去,赵平生伸手扣住陈飞依旧湿漉漉的鬓侧,惆怅道:“希望是我想错了。”
闭上?眼感受对方掌中的热度,陈飞苦涩叹道:“我也希望你?想错了,可是连师父都说,你?的直觉灵的可怕……”
衣料摩擦的动静响起,他的上?半身完全落入了温暖有力的怀抱之中。头顶传来声?喟叹,彼此皆是伤感的沉默。刚干警察那会,赵平生就?觉着师父的直觉灵的可怕,决策精准,魄力十足。但其实呢,所谓的直觉,是对事实真相敏锐而准确的判断,是大量的经验积累而成?的能力。
第一次感受到这种能力所带来的震撼,是早些年罗明哲带着他办的一起抢劫杀人案。那个时候,监控这玩意只能在外国?电影里看见,追踪线索全靠侦查员的观察走访和经验判断。罗明哲在案发现场的路边来回走动,一会这蹲着,一会那站着,赵平生不明就?里,跟旁边傻看了半个钟头也没搞明白师父在干嘛。终于?,罗明哲不来回溜达了,朝地上?的几个烟头一指,告诉他这是嫌犯留下的。
最后还?真就?靠这几个烟头追到了嫌犯——他就?只抽这个牌子?的烟。
他当时就?感觉这事儿?忒特么玄了,满大街的烟头,师父怎么就?知?道这几个是抢劫犯留下的?陈飞告诉他说,这叫直觉,老?刑警都有,只是准确度因人而异。他去问罗明哲,罗明哲又给他带回案发现场,让他蹲到发现那几个烟头的位置,然后,看。
看什么呢?看路对面的储蓄所。被害者是一家国?营商店的会计,来储蓄所取员工工资,刚出储蓄所还?没来得及上?单位的车就?被抢了,争夺中被嫌犯用挂在钥匙上?的那种小刀捅穿腹动脉失血而死?。储蓄所人来人往,可嫌犯谁都没抢单抢这会计,明显是知?道对方携带了大量现金。那他怎么知?道的?
里面的人进进出出,赵平生看着看着,忽觉悟到了——从这个位置看过去,储蓄所里的那排接待柜台尽在视野之中。根据罗明哲的判断,嫌犯当时就?蹲守在这个位置,看会计一叠一叠的往包里放现金。对嫌犯的审讯也证实,他并不是有计划的预谋抢劫,而是当时正好蹲在路边抽烟,被那一沓沓的钞票勾起了抢劫的念头。
赵平生是学心理学的,可现实是,书本上?的知?识完全不足以让他洞悉人心。拥有再多的理论基础,都不如实践来的进步快速。多经手案子?,多积累经验,理论与实际相结合,才能成?长为拥有非凡直觉的老?刑警。
只是他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期盼自己错了。
“诶,”怀里的人突然动了动,同时传来略带不满的鼻音:“你?要抱到什么时候?”
将鼻子?埋进那散发着海水腥咸味道的头发里,赵平生闷闷地说:“抱到你?彻底暖和了为止。”
头顶传来的热气蒸的陈飞老?脸一红:“你?以后注意着点,尤其是在公共场所……你?没看……没看刚苗儿?拿什么眼神?看咱俩。”
“嗨,她又不知?道咱俩什么关系。”赵平生无所谓的耸了下肩,然而即便是怀里抱着散发着咸鱼味道的对象,心情还?是倍感沉重,“诶,说正经的,要一会老?韩他们真挖出尸体来,怎么跟柯建国?说啊?”
陈飞百般无奈的啧了一声?:“还?能怎么说,直说呗……他刚来那天不就?说过,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了。”
自上?而下的凝视着心爱之人反着亮光的高挺鼻梁,赵平生下意识的收紧手臂,轻叹一声?:“……陈飞……”
“嗯?”
“要是有一天我殉职了,你?——”
“啪叽”一下,赵平生的口鼻被陈飞反手扣住,随之而来的是一如既往的暴躁语气:“你?丫会不会说人话?!赶紧给老?子?呸!”
呼吸瞬间阻塞,赵平生赶在自己被捂死?之前轻轻扒开陈飞的手,偏头“呸”了一声?,皱眉笑问:“你?这么怕我死?,为什么还?亲一下都那么大反应?”
——我没你?脸皮厚呗!
低头搓着被吹热的手心,陈飞不好意思?的说:“这是两码事儿?,你?不能混为一谈。”
“说白了你?就?是没那么喜欢我。”
“放屁!我他妈不喜欢你?,能答应跟你?处对象?”
“那你?现在亲我一下我就?信。”
“我艹你?丫——”
“陈飞,平生,你?们在哪?”
听到门外传来韩定江的声?音,陈飞一惊,“哐”的给赵平生从凳子?上?推了下去。这一下给赵平生摔的,尾椎骨好险折了,顿时疼得眉头紧拧——
艹,人家处对象费钱,我特么处对象费命!
—
经过近四个小时的挖掘,赵平生的直觉再一次灵验。红树林里确实掩埋着一具胸部中枪的尸体,体貌特征完全符合柯建国?手下的那名卧底。根据韩定江的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大约在四十八到七十二小时之前,也就?是说,刚给上?级传完消息,他就?被杀害了。
望着已经被海水泡涨的尸体,陈飞握紧垂于?身侧手,手背上?的血管根根绷起。周围的人也都是差不多的表情——惋惜,愤怒,悲切。还?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不到三十岁。柯建国?说,这小伙子?计划着任务结束后,给未婚妻一个盛大的婚礼以弥补对对方的亏欠。然而未婚妻永远等不到那场婚礼了,为了给上?级传递消息,他冒死?追踪金山,并最终殒命于?此。
寒风拂过烫热的眼眶,陈飞咬牙挤出声?音:“老?赵,通知?师父、齐局还?有柯副总队,告诉他们,人,找着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沿着栈道往停车的地方走去。他需要点空气,人太多,死?亡太沉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目送陈飞的背影消失在栈道尽头,庄羽转头看向和自己一同被叫来帮忙、肩膀重重起伏的谭晓光,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死?的是个缉毒警,虽然他们并不认识对方,但以谭晓光的性子?,如果开枪的那个家伙就?在眼前,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冲上?去,不打出几颗牙来不罢休。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避开所有人的注意,紧紧握住对方满是泥污的手。
通知?完领导安排好现场的工作,赵平生走到车边,对靠在车头默默抽烟的陈飞说:“金山手里有枪,齐局下令提高防范等级。”
“新鲜么?这年头哪个毒贩用的枪不比咱好啊?”随着叹息呼出口烟雾,陈飞抬眼看向赵平生,咬牙切齿的:“我特么不打算活捉那孙子?了,丫最好别落我手里。”
面露赞同,赵平生点了下头:“柯建国?也是这个意思?,一旦发现,立刻击毙。”
“行,是个爷们,不拿兄弟的命给自己当垫脚石往上?爬。”
“你?没听他刚在电话?里的动静呢,嗓子?都快锃出血了。”
掷下烟头踩灭,陈飞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夕阳如血,橙光透过挡风玻璃镀满神?情严肃的脸。赵平生坐进副驾,掏出烟盒点上?一支,将手伸出窗外,让海风吹扬烟雾,为那位年轻的同僚送行。
电话?响起,陈飞接起来“嗯”了几声?,挂断后发动汽车。
赵平生问:“去哪?”
“回局里,刚邓鸿光说,他们那的线人给摸上?来个情况,喊我回去跟一下。”
“什么情况?”
“一老?毒串子?,说有金山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