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黑市交易(二合一)(1 / 2)
君瑶闭着眼睛想得出神,浑身毛孔松弛张开,到后来直接昏沉沉睡去,连浴水凉了都没察觉。
仿佛周身浸泡冰冷,她感觉自己的身体正慢慢下沉,徐徐坠入一个梦。是一千三百年前?,妖族大乱那日。
天地昏黄,血流成泊,尚不能化作人形的狐狸幼崽在刀光剑影中亡命穿梭。她看见父亲身上伤口越来越多?,手上抵挡的动作越来越迟缓,她想把那些恶魂都踢开,救下爹爹。
君瑶奔跑着,但幼狐的四肢太短太瘦弱,她眼睁睁看着恶魂的鬼手掏进父亲胸膛,剜出血淋淋的心脏。
“爹爹!不要!”
君瑶浑身一个激灵,陡然从噩梦中惊醒。呼吸急促而短暂,明明泡在冷水中,额发间却渗出了不少虚汗,双唇翕动止不住低喃吐出几声“不要”。
等她看清眼前是红楼客房,大口缓着气,抬手擦汗。而屋外乍然传来规律敲门声,让她精神再度紧绷。
“谁?”君瑶绷着的嗓音充满戒备之意。
她望了眼窗外天色,少说也已经过了三更天。深更半夜的,正常非鬼族谁不好好睡觉来敲门。
君瑶从凉水中站起,赤着脚走出浴桶。清莹水珠顺流过细腻皮肤,她伸手快速扯过屏风上浴袍搭在肩膀,刚交叠好衣襟就听见外面的人应声:“是我。”
宸渊的声音?
君瑶微微皱眉,都咳血成一条废狗了,不好好在床上躺尸跑出来做什么。
她吹灭桌上蜡烛,没说话,也没开门,坐到床边准备顾自歇息。
宸渊在门外廊道站着,如?豆灯火在纸纱窗上倒映出成年女子曼妙身形,在忽地转瞬间,一片漆黑。这就是拒客不见的意思了。
意料之中,但他仍旧守在门口,没走。
老板娘给他安排的房间就在君瑶对面,凭借宸渊的耳力,这么点距离内有动静自是能听得一清二楚。刚才君瑶那声尖叫有些过于惊悚撕裂,他猜到约莫是梦魇了,实在放心不下。
又难免愧疚想起红楼里曾经发生过的污糟事,怕对君瑶的心绪造成影响,便没忍住过来看看。
屋内,君瑶铺好被褥躺下,方才在浴桶凉水中都能睡着,这会儿却反倒失眠了。屋子里的鬼气隐隐还没散去,她只要闭上眼睛就能看到那个梦,一次比一次刺痛人灵魂。反复几次后,只能睁眼盯着头顶床帐,再不敢睡了。
偏偏宸渊在外头偶尔呛出几声咳嗽,虽然能听出他有刻意压低声音,但在阒寂深夜里仍旧无法忽略。
君瑶在梦魇和杂音干扰中辗转翻了几个身,最后唰地坐起来,“砰——”地打开房门。
倚靠在栏杆顾自沉思着什么的人蓦地一惊,他抬眸看了眼君瑶的脸色。三楼廊道唯一的照明纸灯笼倾泻下昏黄烛火,将她一半侧颜落入阴影一半洒落金光,眼眶下有几抹淡淡青黑,显出些许憔悴。
“我这就走。”趁她还没说话,宸渊就率先开口。
语罢,真就转身离去,像是怕她生气。
君瑶:“……”
她本来是有些烦闷脾气,结果?没想到对方比自己先蔫了,反倒让她那不耐控诉的眼神撞在了软绵绵的棉花糖上。半分威力没发泄出去,还压的她胸口蓄起一团无名郁火。
宸渊已经重新换了身衣裳,背影挺直,墨发如瀑,子夜被百鬼夜行追赶到要死不活的狼狈丝毫不显,应是已经自我疗好伤了。
他手放在房门上推开,没有发出刺耳咯吱响,在抬步之前?又倏尔转过头,恰见君瑶视线心不在焉地落在栏杆外。小狐狸单手扶着门框的侧颜绝美,是那种不同于寻常女子温婉柔弱的刚毅之美,吸引的人不由目带痴妄,多?看了两眼。
便是这会儿,君瑶察觉到了他的视线,转过头来。
猝不及防地四目相对,宸渊薄唇轻动了动,面色有几分不自然。像是做错事的孩子在绞尽脑汁寻找合理借口,然后低声道:“阿瑶,今晚多?谢。”
君瑶是第一次见到素来清冷的宸渊露出这幅别扭表情,稀奇之余更多的是惊诧,这莫不是被什么邪祟俯身了?
不过她只是眨了一下眼的功夫,对面人就又是素来漠然的模样,也许方才那瞬间是深夜迷糊的错觉吧。君瑶没多?在意,想起刚刚这人跟她道歉,淡淡回道:“不必。”
她跟宸渊之间没什么好多言的,仅有两句简单的对话按理说到此就该结束了。但君瑶依旧站在门边没有回房,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屋内空气与装饰格局让她大脑不受控制地出现幻觉,而外头的环境更舒服些。
可她站了半晌,发现对面宸渊也没有进屋。虽不曾一直盯着她,但时不时目光相送,难免扰人心头不舒坦。
“还有什么事?”到底是君瑶先开口说话,语气不冷不热,但出口的声音却在无意中带了点夜间初醒的喑哑。
宸渊压出声轻咳,“确有一事,想问问你。”
“方才你说,单用花钱的办法救人是治标不治本。”宸渊问:“那要如?何,才能让红楼生意彻底不复存在?”
君瑶闻言转过头去看他,目露疑惑。
有个问题她从今日傍晚就觉得?奇怪,但一直懒得?多?问宸渊行事,可这会儿她实在好奇占了上风。君瑶走出房间,手指轻搭在木质栏杆上一点点敲过,腕上的月牙手环随着步子窸窣作响,像是跳着轻盈舞蹈的蝴蝶。
“你为何执意要救她们?”君瑶走到宸渊面前,抬头直视进他琥珀色眼瞳,语声和目光一样犀利。
“会来红楼的姑娘都是因为自身没本事活下去,才不得?已做出这个选择。但说到底她们没偷没抢,依靠自己的手脚混饭吃。”君瑶每说一个字,面色就冷下一分,“莫不是上神觉得?她们太卑贱了,突然大发善心,想做点善事救赎自己身上的罪?”
她自当年之后,就惯懂得?嘴不留情,半点辩驳余地都不给人留。
什么无力生存,什么救赎罪过,是事实,却也如?利刃戳在宸渊心上。
“我……”宸渊喉头哽咽,侧过头不敢去看她了,“并非同情做善事。”
他只是后来许多?年里都会想起,君瑶曾在此的每一日都过的极痛苦。如?果?可以的话,不愿世间再有弱小者,放弃尊严,委曲求全。
但宸渊深知这样说容易戳到君瑶伤疤,于是再否认后又点头:“就当我是赎罪吧。”
殊不知他这句话引起君瑶更深的茫然,自以为是成习惯的神明竟也会赎罪?
但一码归一码,私心里,君瑶确也恶心红楼这地方。如?果?有可能,她亦不希望再有清白姑娘被迫害。
于是抬了抬眼皮,轻描淡写:“办法有一个:灭掉鬼族,让鬼市不复存在。”
意料之中的,宸渊皱了眉,“就没有其他办法吗?”
“没有。”君瑶淡道:“整个六界只有鬼界存在红楼生意,意味着什么上神想不明白吗?”
鬼族不似其他五界有森严制度管辖,这里可以说是一片臭水沟。烧杀抢掠以及嫖-赌,游荡着的鬼魂只要有本事就能无所欲为所有事。
而鬼族唯一的统治者,每千五百年出世妄罗鬼王,更是只会带着全族侵略别族,愈发养成了鬼族的恶习。
宸渊于情感上时常转不过弯,但遇逢正事还算清醒且清晰。他颔首表示明白,又要再说什么,但君瑶已经转身走了。
他这才发觉小狐狸没有穿鞋,赤脚踩在地上,也不怕鬼域阴气入体。
君瑶走过夜阑房间时,脚步刻意缓了缓,仔细听里头呼吸动静……没有人,到底又去哪儿了。
回房后的君瑶为了防止梦魇仍是没睡,靠在床头坐着,又翻开六界异闻录中的鬼族篇细看。
据书上说,六界异族身上散发的潜在气味皆不相同,只有散着鬼气的鬼族才能够进入妄罗山。
鬼族啊……君瑶摸摸下巴,这倒是件棘手麻烦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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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儿?起了吗?”天色显出朦胧橙红时,夜阑轻敲了敲房门。
君瑶穿戴好衣裳开门,算是回答了他的问题。
夜阑道:“我让老板娘准备了早餐,你昨晚就没吃,我陪你下去用饭吧。”
君瑶站在门边,没有说话,平平淡淡打量着夜阑的脸。
有鬼族的气味,很浓厚。
这绝对不正常。
夜阑被她直勾勾盯得有点不自在,以为是昨天那碗“火腿打卤面”还让君瑶心里膈应着,赶忙解释:“我特意吩咐过老板娘,绝对都是你爱吃的东西。”他稍稍低了低头,“不会再出现昨晚的情况了。”
君瑶收回目光“嗯”了声,然后跟着下楼。
夜阑有事瞒着她毋庸置疑,但君瑶信任他,所以并不会多?加追问和怀疑。如?果?夜阑愿意说,她自然愿意听着。倘若不愿意,必定也有他的理由,穷追不舍没什么意思。
君瑶手执汤匙,搅着清粥。她现在最关心的,是妄罗山究竟什么时候开启。
这红楼,她处处待着不舒坦,而鬼市里其他的客栈又都已经满房。所以君瑶时刻都盼着妄罗山早点开启,好让她换个陌生环境,哪怕危险重重。
她正这样想着,有两个肥头大耳的男子大摇大摆走进红楼,闻气息和久岳比较相似,应当是从海族来的。
其中一个男人刚进门就不客气地招呼起老板娘,大谈自己的要求,让老板娘把姑娘送上楼。
老板娘为难讪笑:“二位对不住啊,昨儿有个客人把楼里所有姑娘都买走了,所以楼里这几天不做生意。”
“不做生意?!”男人嗓门很大,“再过两天妄罗山就要开了!你现在告诉我不做生意,是让我们兄弟俩进去送死吗?!”
“这……”老板娘摸摸鼻子,只能赔笑。
她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昨天没多收点那个白衣神仙的钱。妄罗山将开,来鬼市的人那真是抓一把比她头发还要多?。这些人里,动歪脑筋想要临时找个女修行双修之事提升修为的,至少占了五成。
如?果?昨天没成交那笔一锤子买卖,这段时间红楼生意得多?火爆啊!得?多?挣钱啊!
老板娘心里懊恼着,面前突然落下一片阴影,是君瑶站起来挡在了她前头。
“你们刚刚说,妄罗山再过两天就开了?”君瑶敏锐捕捉到重点,当即问这两个海族男人:“请问二位这消息是从哪儿得来的,可靠吗?”
男人看向突然冒出来的小姑娘,个子不高?身材倒是好的出奇,还有一双眼睛灵动如秋水横波。瞧腰间缠绕着武器的,定是修者无疑了,于是伸手就要去摸君瑶细皮嫩肉的脸颊皮肤。
君瑶侧身退后小半段距离躲过,目光淬冷,“请二位自重!”
“啧啧,还挺有脾气,不过爷喜欢。”男人眼底泛着猥琐的光芒,对老板娘道:“也不用找其他了,把她给爷两个送上来就行,青琼珠我付双倍。”
说着,再次伸手去碰君瑶,只不过这次是想揽过肩膀。
但他动作还在半空中没落下,手臂就被君瑶的长鞭紧紧缠绕住,连带着整个身体后仰,来了出原地摔跤,面朝下,趴在地上。
“找死就直说,不用拐弯抹角地触碰我底线。”君瑶一脚踹在另个人的后腰,让两人保持极其同样的姿势,脸上丁点表情也没有,“相同的话我不想问第三遍,你们刚刚说妄罗山再过两天就开,这消息是不是真的?”
“是……是……当真是真的。”受制于人,男人瞬间就老实多?了,连连保证这消息绝对靠谱。
君瑶若有所思,两日后就能进入妄罗山,于她而言确实不错。
那目前就只剩下最后一道坎儿了,“据说身上没有鬼气的异族根本进不去妄罗山,你们两个海族来的,身上都是臭盐巴味,能用什么办法混进去?”
男人立刻就不满了,“我们怎么就是臭盐巴味了?!我们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