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清算(2 / 2)
其实小儿子对一切的知悉和反过来假作?一无所?知的体?谅才真正让徽帝难过痛心。
他原本——皇帝原本一直以为是他在保护康宁。他以为他能默不作?声地为他解决了一切的。从头到尾小儿子都会对死亡的阴影毫不知情。他想要康宁远离痛苦、怨恨、恐惧……
结果实际上康宁不但要独自承受消化这些,还要假装若无其事,在明知时日无多的生命里表演天真无忧的开心,只为了?成全他们这“一番好意”。
——这在顷刻间就给了?徽帝致命一击。
“很久了?,大概是秋天时?或者更早。”泪水这时才顺着小皇子的侧颊流下去。
在最开始的深夜,等待死亡的恐惧总是在他一人独处时折磨着他的身心。其实康宁不是不怨恨的——他也很想扑在身边人的怀中大哭、发泄,要求安慰、倾吐不舍和恐惧。
无数次赵贵妃来看过他后转身离开,他都想追过去拉住母亲的手,像小时候那样把脸埋进她手心。
他曾在临窗的榻上等待戚长风的日日夜夜,他都在想——我活不久了?,你还不肯来,我们这一生又少见一面。
可是那个晚上,戚长风终于来看他了?。他说他想他,那也可以约等于定情。所?以康宁强迫自己从此知足、沉默地甘心。
他这短短的一生,亲情,爱情,友情——都有缺憾,都有问题,可他起码还是得到了这些真情。
他想——算了?,爱是真的就够了?,为什么要把所?有问题清算干净——莫不如得过且过、让他沉默地把这些带进坟墓里。
可终于还是,心有余恨,不愿掩埋,不能甘心。
“宁宁,你怎么这么懂事了??为什么要——把这事憋在自己心里。”皇帝在那一刻有一种比心碎更甚的痛意。
康宁面无表情地站在清和殿中,他的泪水流得很急,几乎瞬间就完全打湿了自己的前襟。可是他清凌凌的眼珠盯在父亲脸上,像是两丸黑水银,那其中并没有太多情绪。
“宁宁,你要……你要相信父皇,你……”徽帝看着孩子的眼睛,却很难把这句话说下去。
“父皇,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呢?”康宁终于开口了。他眼泪流得那样凶,话?音一出口却出人意料的稳定。
那其实是一句迟来多年的诘问——是一个横跨了时空的问题。
那已经伤害了?他太久了?。而这些年里他都辛苦维系着一个——明明他们双方都知道早已有了?裂痕的东西。
那裂痕深深扎根在他敏感多情的灵魂里,从十四岁时那个春夜开始,没有一日不在消耗他的生命。
康宁太累了?。他想他已经够懂事了?——可是他不想再让那些东西沉默地腐烂下去。
我们与至亲的人彼此相爱,也彼此失望。这大概是我们一生也不敢下手触碰的命题。只好把它永远搁置在那里,混混沌沌地走下去。
我们可以与朋友互相清算、与爱人互相清算——可是与父母子女的清算是最疼痛的,好像那是与你的来处和去处互相清算、好像那是否定了?你自己、彻骨伤筋。
但康宁就要死了。
他才十八岁,他就要死了。他不想再把那些诘问永远地埋下去,好像大家就都能够很安心——
“父皇到底想要我怎么样呢?”他要痛痛快快地把一切抖个干净:
“我对您来说,到底算是什么东西?一个妄想?一个尝试?一个孩子?一件作品?”
“我到底应该是什么样子?是懂事还是不懂事?是该聪明通透还是天真无知?我真的应该健康地活着还是早早的、干净地死去?我该学会读懂权力制衡、利益争夺的不宣之秘还是保持永远没有世俗欲望的干净?”
“我真的不明白——我不明白,父皇您到底想养成一个什么样的东西。”
“但是没关系——您想了,您就做到呀!您做不到!您根本做不到!您不能把所?有的分量全倾向我这个不知所谓的梦境。您还有别的、心爱的妻子和儿女,有皇位和手中的权力——他们来把我打碎了,他们把您心血来潮编织的梦境打碎了,您也没有办法!”
“您说——原来那一套行不通啊,宁宁,你还是长大吧。以后得懂事一点。”
“我照做了?,我照做了?呀——可是,难道我不说就没关系了?吗?我不说也不问,这么多年也没得到过您解释一句!”
“现在又好像一切都太平了。您问我为什么这么懂事呀,为什么知道了?不说出来,为什么自己承受一切,为什么把这件事憋在心里。”
“这样又不符合您的设想了对吗?”
“其实是因为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您开心,才算对得起您——”康宁摇着头,“我不应该懂事一点吗?我不应该体谅大家吗?体?谅所?有人都在保护我的心情!”
“毕竟我是万千宠爱的小殿下呀!父皇,对不对?我只是——我只是一直都很相信你。”
“可是父皇,起码把我的戚长风完完整整留给我吧,行不行?”
他最后看了?离他只有几步远的帝王一眼。然后挺直脊梁转身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先溜了!
爱大家!明后天上班的时候再回评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