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陪伴（上）（2 / 2）
宝钗眼光一转，便看见了坐在床边言笑晏晏的贾玖与林乐曦。远看着，不知她们是否在说话，却觉着一片和谐温馨，不是姊妹倒更似姊妹了。
“你阿姐与任何人见了都能说得如此投契？”宝钗忍不住问道。
黛玉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眼那边，微微笑道：“阿姐人缘一向很好，在江南时有好些个闺中密友。来了京都忙着铺排家里，倒是少了机会出去宴饮。大抵是遇见了说得来的话题一时收不住也是有的。”
宝钗这才笑着点头：“我舅家有位姐姐过段时日便要出嫁了，不知你家可收到请帖了？”
这说的便是王家王熙凤的婚事了。
黛玉点头：“早前收到了，阿姐说人家盛情相邀，要是不去拂了人家的好意，不妥当。”
宝钗心里算着日子盘算，嘴上却道：“舅舅有个嫡亲女儿，唤作熙鸾的。脾气模样一点儿也不比姐姐差，酷爱诗词。你们俩要是见了，定然说的上话。”
黛玉点头虚应，对着身边人道：“葶苎，去看看暖暖。快传午膳了，莫要顽的忘了时辰。”
“诺。”葶苎答应了，亲自去的。
午膳各人怀着各人的算盘，吃的甚是沉闷。林乐曦送贾玖出去时，看见宝玉就在不远处等着，大有要冲上来的架势，及时住了脚，在里头说话：“我便不送了，等家里收拾停当了，我便下一帖子邀你们都来逛逛。”
“那我可就等着你的帖子了。”贾玖含笑答应，踱着宝玉的步伐，将林乐曦挡在了里面，“徐家满月宴那天咱们便又见着了，我带你去见我大舅姆。听赵妈妈说，我大舅姆与你家认识的。”
林乐曦点头：“那我可得多备几个帖子，张家夫人的几位姑娘想来也是好说话的。”
“这是自然，你家景致如此好看，她们可不会与你客气。”贾玖笑着答了一句，便搭着扶桑的手往马车上去了，“宝玉，咱们回去了。”
闻言，疾步过来的宝玉顿时住脚：“我还没给两位妹妹打个招呼呢。”字里行间皆是未能相见的遗憾与惋惜。
贾玖气笑了：“林家大姑娘长你许多岁，如何就成了妹妹了？再这般口不择言，当心我告诉你哥哥，回头罚你抄写讲经注文书。”
听见要抄写注文，宝玉的头立刻疼了起来：“二姐姐～好姐姐～你最是知道我的，那些个经文科举的我最不耐烦了。抄旁的也就罢了，只一件，不要那些个八股的。”
贾玖余光瞥见两个身影消失在转角，微笑：“那你乖乖跟着马车，老太太问时你便一问摇头三不知，坐着就是了。”
“为何我要一问摇头三不知？”宝玉还想着回去告状呢。
贾玖看着一样愤愤不平的湘云，冷冷道：“老太太让咱们来，是有正经事要说的。你跟着来本就是瞒着不叫二老爷知道的，要是回头叫他知道了，看你还能不能不去学堂。”
“别!别!”宝玉连连摆手，“好姐姐，我不说就是了，你莫要让老爷知道。不然我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贾玖点头了，宝钗倒是忍不住想说几句：“宝兄弟很该去学堂念书，林姐姐家的少爷如今可都是举人了……”
话刚说两句，宝玉立刻便甩了脸色，朝着贾玖一作揖：“二姐姐，我忽然记起我还有一诗会要赴，便不随着二姐姐一道回府了。还请姐姐在老祖宗面前替我打个圆场。回头定然好生道谢。”
“去罢，不过二三句话的事儿何至于如此。”贾玖一向好说话。
宝玉笑着千恩万谢的去了，留下宝钗原地诧然。贾玖瞧见了，笑着安慰：“他还是小孩子，你比他年长两岁，多多体谅。过得些年便好了。”
宝钗闻言，不冷不淡的点点头，算是回应，心底却又不是一样说法。
黛玉跟着林乐曦回维桑院：“阿姐，可是府里有事？”
“还真是瞒不过你，这便知道了。”林乐曦兀自摇头。
“我看见诚嫂子在那边等着，想着怕是有事，不然阿姐不会这般失礼的丢下客人去料理家事的。库鱼这样的小事自有厨房的人去处理，再不济还有林福家的林勇家的，哪里就要阿姐亲自去了。这样一想，自然明了。”黛玉一猜就是，准的很。
林乐曦微微一笑，忽而又转了脸色：“猜的不错，说的也好。有理有据，一目了然。是府里有事。吕姨娘给我们添了一位弟弟一个妹妹，舒姨娘于铁杵寺病故了。”
黛玉眼神一瞬间便消失了神采：“她，当真生了。”
林乐曦微微叹息，伸手将黛玉揽入自己怀里，轻声拍哄：“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我们都已不是当年的我们了，何苦要留着当年不肯放。吕姨娘想要更好的将来，我们也要更好的未来，从此便为陌路人就是了。”
鸦羽般的睫毛扑闪扑闪，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便滑落脸颊：“阿姐，我只是……只是不明白。为何忍冬她会愿意委身给父亲，她明明……明明有更好的归宿的。我听母亲说过的，等我到了能单独辟院的年纪就放她出去自行婚配。可为甚？为甚她就等不得了？连这两年都等不得了？要是家里有难处尽管开口与我说便是了，难不成我不会帮扶不成？好歹也是伴了我三年的人，说走就走，说变就变。她哪里还是忍冬，她不是忍冬!”黛玉这几年来的不解与难过，都在她阿姐的怀里尽数发泄。
林乐曦眼角微湿，轻摇着怀里的黛玉，低声说道：“对，她不是忍冬。从她答应太太那一刻，她就不是忍冬了。你要是想明白这点了，从前那些过往，有好些也就不会难受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就像舒姨娘。她要父亲的宠爱，想要给自己留一条退路，不想受制于人。可到头来失了女儿也丢了性命。这都是她们自己的选择。也许在咱们眼中，她们的难处不是难处，动动手指便会解决。可在她们眼中，这就是天塌了的大事。她们不愿开口向主子求助，是不想消磨与主子之间的情分。你要知道，有些东西一旦掺杂了旁的东西，她就不纯粹了，她就不是本来的面目了。恰恰就是这些个东西，变了，就再也回不到过去从前了。
你想着她的处境，一直忍着，甚也不愿说不愿提，就怕太太为难。可你不知道的是太太心里想着什么。你还小，好多事你都看不明白，所以一直苦自己。到大了，再回过头去看，就会笑那时的自己傻，笑自己那时天真。阿姐也不是生来就会这些，阿姐也是吃了很多亏，看了许多坏才一步步到现在的。”
黛玉听着听着，眼泪不自觉便停住了：“阿姐，那我要是想变的跟阿姐一般，是不是也要吃很多亏，看许多坏？”
“不会，阿晴不是阿姐。阿姐走的路，你不必走也不用走。你要走的是自己的路，莫要看阿姐的。”林乐曦淡然一笑，挥一挥手，艾草便下去带着人打水。
黛玉收拾了情绪，坐到林乐曦身边：“阿姐，我不走那样的路，阿姐也不要走那样的路。我们一起走康庄大道。”
听了这话，林乐曦忍俊不禁：“小小丫头，想的倒是多。”
“我哪有小～我都六岁了!过了年我便要七岁了，不小了!”黛玉忍不住，一边用湿帕子擦脸一边打着哭嗝儿反驳道。
林乐曦被逗笑了，接过蔓渠手里的湿帕子亲自给黛玉擦手：“好～阿姐的阿晴不小。等阿兄回来，咱们商量件事儿，像大人一样的，好好商量。”
贾玖回了荣国府，贾母果不其然先问了宝玉：“说是有北静王府的诗会要赴，便没有跟着咱们一道回来。走到半道儿，跟着人家去了。还叫我回来与老太太好生说道，莫要生气。等他回来一定给老太太带好东西回来。”
听见这话是贾母，喜的眉开眼笑，眼角的褶皱堆到了一起：“好好好，我就知道宝玉这个孩子心里记着我。”
贾玖看着高兴的贾母，忍不住泼冷水：“咱们今日去林府，听见了几桩新闻，不知老太太听闻了不曾？”这便是委婉的告诉贾母，她在林府打探到的消息了。“林姑父的一个妾室，吕姨娘，给林姑父添了一对龙凤胎。林姑父特意嵌得力人上京来，将名字添进族谱里。”
贾母眼神里的冷光倏忽而过，快的让人以为自己眼花了。“哦，那还真是个好消息。”
贾玖冷笑一回，又道：“还有一件，甄家。甄家的二公子身边的那位极得宠的妾室有了身孕。也不知怎么的，与正妻起了冲突，差点伤了小少爷。只是甄家二公子却是叫人颜面扫地，一时让人议论纷纷。”
贾母终是忍不住冷哼出声：“不过就是个玩意儿。为着个玩意儿，宠妾灭妻，还危及正妻原配地位，可见是个不安分的。”
“老太太说的极是，有贵妃娘娘在，如何也不会叫甄二少奶奶吃亏的不是。”贾玖笑着安抚了一句。
贾母倒是不见得这么想，她有自己的盘算。要是甄家不中用，她得早做打算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