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1 / 2)
虞淮奔回牢房,鬓发间的钗钿璎珞互相击得清脆作响。
“快将这些东西搬走。”虞淮急中昏智,完全没有考虑到此时牢房中仅有一主一仆。大理寺卿搬来的这些物件个个都是顶好的,莫说顾百里双腿健全,就算他今日缺了两条大腿,从大理寺门前爬到牢狱中要花个一夜光景,她二人也无法将这些东西尽数搬走。
“殿——”婕玉见虞淮急得竟自己动了手,正要相劝阻拦时,外头脚步声繁杂,为首的那个步步踏在地上,沉闷的脚步宣告多做无益不如束手就擒。
虞淮没脸看顾百里,僵直地以薄薄的后背相迎。
眼尾余光只窥见婕玉敛袂向前深深鞠了个万福:“奴婢见过大将军。”
顾百里不喜有人唤他‘驸马’,哪怕是虞淮公主府里的人每回见了人都是以‘大将军’尊称。
婕玉深谙这点。
行礼时姿态言语之尊敬,颇有种我虽在背后向贵主告你的状说你的不好,但我知道,我是一个好奴才的架势。
反过头倒是虞淮觉得难捱,她感觉一道冰冷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单薄纤瘦的后背毫无意外地被这道目光冻僵。
虞淮心道,人只要活着就得装下去,本公主装了这么多年的沉稳温柔,这一刻也能继续战下去。
于是做足了心理准备,转身回望,目光和顾百里对上的那刻还是露了怯。
顾百里淡漠疏离的目光在虞淮面上扫了一下,略过她盛着满眶情绪的眼落在周遭的景象上。
“我便知道。”一旁的厉邵愤而开口:“什么自请入狱以证清白都是假的,大梁的官哪敢让他们的殿下受一点苦。”
“事有凑巧,物有偶然,我……”虞淮张了张嘴,还想说个什么狡辩的话来。
苦于这桌案这纱灯这床榻这么多东西皆摆在众人眼前,最终只好噤声任嘲。
顾百里一件件物具看过去,比看虞淮多些认真。
随后冷嗤一声:“殿下是把人当无脑的猪狗逗弄?”
虞淮尴尬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一直龟缩在后的大理寺卿想开口为虞淮解围,被顾百里一记凌厉的眼风扫过,再不敢作答。
顾百里看完牢狱光景,周身本就迫人的气势更重犹如山岳重峰压顶,再开口音色亦是更沉更冷:“把人带来。”
扔下这句,转身离去。
把虞淮带去哪儿,顾百里虽未言明,在场的却都心照不宣。
顾百里既接手了这案子,自然是要提审系囚的。
禁卒便上前一步,又考虑到虞淮的身份,皆为难地看向了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更为难,除却为难,他还很慌。
虽说这些物品都是崇安帝默许,但顾百里非要上奏弹劾,这优待系囚的罪名也只能落在他头上,替皇家背锅便算了,还须得笑着背。
大理寺卿笑不出来。
“没事。”虞淮安慰道:“我去便是。”
大理寺卿躬身感激道:“委屈殿下了。”
婕玉不放心地想跟着虞淮去,被虞淮止了。
虞淮走出这间牢房,抬眸还能看见顾百里的背影。
他此时着一身玄色劲装,紧身的着装将他肩宽腰窄的身形描了个完全。凌厉的步伐使其足下生风,卷起牢狱里陈旧的尘埃翻飞。
闻着鼻尖呛人的尘埃,虞淮忽得想起幼时的自己。
在她幼时,崇安帝为哄她酣睡会讲很多英雄的故事,譬如以身殉国的屈原,‘撼山易,撼岳家军难’的岳飞,决战漠北的霍去病……那时虞淮便知道,她将来的夫君一定是个盖世英雄。
而这些英勇事迹中,崇安帝讲的最多的便是顾百里。
大梁始皇仁厚,将三位开国功勋封为藩王,便是赤、陈、金三王。千百年过去,藩王权力愈大,到先帝时更是到了顶峰。先帝便生了削藩之心,这三位藩王自然是不肯,有造反的,有自立为王,亦有怕事又舍不得权力躲起来的。
先帝一生都在削藩,到驾崩时也只降服了陈王。
于是削藩之事落在崇安帝身上。
崇安帝与顾百里的父亲——镇国大将军并肩征战十年才收回剩余的两地。
其中赤地虽离京都偏远,但也是唯一不费一兵一卒就收复的番地,只因赤王早就带着军队躲进了山野,当起了土匪。
镇国大将军奉崇安帝命令剿匪,却与赤王之女相爱。
崇安帝念在镇国大将军赫赫功勋上答应只要赤人归降,便可不追究。
于是十万赤人归降,收编成现在的赤军。
赤王之女虽为女子却是巾帼不让须眉,崇安帝不忍荒废人才,便破也例封其为将军。
后来蛮族来犯,两位将军夫妇战死沙场,当时顾百里才九岁,还有一个尚在襁褓的幼妹。
崇安帝怜其年幼痛失双亲,欲将兄妹二人接入宫中抚养。
顾百里只说了一句:“若陛下寻到合适的将军,我便入宫。”
崇安帝当时惊了一下,赤军前身是土匪,并不服管。他派去的几个武将都无法压住赤军。崇安帝知道,顾百里这是在请缨。
不过顾百里年幼,崇安帝也并未放在心上,只当是让顾百里磨炼磨炼,哪知九岁的顾百里真的把赤军管得服服帖帖的。
崇安帝眼下也找不到合适的人掌管赤军,索性就把赤军交给了顾百里,这一交便交到了现在。
崇安帝每每说起顾百里都是不吝赞词。
虞淮便问:“父皇,百里哥哥也是英雄吗?”
崇安帝道:“当然。”
虞淮开心道:“那百里哥哥就是我的驸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