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2 / 2)
“喜欢中国的还是外国的?这个算问前调查,不包括在问题里。““很少读国内的。太远的读不懂,太近的读不下。“
“那好,就问外国的。嗯…我想想…杜拉斯的《情人》哪个翻译版本最好?“
“王道乾。“
“《人间失格》最后主角被送进了什么医院?”
“精神病院。”
“喔,看来真的读过点书,最后再问个难的。”她眯起眼睛坏笑着说。“《百年孤独》里族长的名字!”
我愣住了。女医生脸上浮现出恶作剧得逞时的表情。
“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这次换她愣住了。
“还是第一次有人回答的出来,厉害,看来真没骗我。”她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行吧,看在《百年孤独》的份上给你签了。”女医生苦笑着在证明书上写下“睡眠障碍”。
于是,我终于得以从肮脏吵闹的宿舍生活中解脱出来。
新的住处是一家民宿,房东是一对五十上下的夫妻。丈夫颇为壮实,尽管不修边幅浑身却散发出十分稳重的成熟感,年轻时想必是个不得了的美男子。妻子倒是长得普普通通,但为人很好。她喜欢侍弄花草,院子里种了许多说不上名字的植物。我去的时候,院中到处都开满了硕大的橙红色花朵,漂亮得令人心惊。她告诉我那叫凌霄。
他们还养了一只两岁的奶牛猫,看样子不太爱洗澡,浑身脏兮兮的。肚子也鼓胀胀的,大概怀了孕。猫的名字叫大咪,眼睛是奇异的淡青色,温顺得不可思议。
起初我并不满意他们提供的房间,但这满院的花,总趴在太阳底下的懒猫和让人安心的房东,这里的一切在我心里唤起了难以言说的温馨感,陌生的让我有点不知所措。最重要的是,房租也便宜得惊人。
便宜当然是有理由的。我的那间宽敞倒是宽敞,但没有独立的卫生间,上厕所要到楼下的公用厕所,洗澡则要步行十五分钟去学校澡堂,相当麻烦。而且也没有暖气和空调,冬天想必很难捱。二十平米左右的空间里,只有两三件简洁的家具。但是采光十分充足,朝南的墙上四分之三都是窗户,掀开花纹朴素的窗帘,阳光便如水一般咕咚咕咚淹没了大半个房间,坦然的令人生畏。对我来说有阳光就足够了。
翌日,我向房东要来干净的纸箱用以存放衣服,铺好新买的床单,又在墙上贴上坂井泉水和流川枫的海报,最后从附近的花店买来一盆白鹤芋放在桌边。我花了半天打扫房间,当一切都结束后,我起身环顾,阳光在刚拖完的地板上闪闪发亮。看着这一切,上了大学后我第一次打从心底里觉得开心。
房间很安静,关上门几乎什么都听不到。每当空闲的下午,我便锁上门窗,用作为大学礼物收到的小型蓝牙音箱大音量地播放喜欢的歌。有时背靠墙坐在床上读图书馆里借来的书,有时什么也不做,只是静静地发呆。到了晚上,我就打开笔记本电脑,挑上一两部电影看。
我第一次拥有这般安宁、近乎幸福的时光,也深深被这份安宁所俘获。在这脆弱的幸福里,我得以稍稍原谅过去的自己。那些已然失去的、求而不得的、努力忘却的,过往的种种,我终于可以将它们全都暂时抛之脑后。
在这个房间里,一切都变得温柔,连时间似乎也失去了正常的流速。寒假里我没有回家,而是留在这里找个了快餐店打工。白鹤芋枯萎了,又换了结香。新年的那天下起了小雪。回去的路上,在公交站台有个老爷爷拼命地向我搭话,看样子也是个没有家的人。
不知不觉,半年时光眨眼而过。
立夏的夜晚十分安静。凌晨三点,依然热得冒汗。
我睡不着,便起床翻出电扇,一边吹着热风,一边望着窗外的月亮发呆。农历十六,月光很美。风轮转动的声音使我免于坠入往昔——夜里,人总是会想起很多事情。
我最讨厌的夏天又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