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五十四章(2 / 2)
同一?片天空下,顾家旧宅顾言观脱下湿透的外衣,扔进了?面前的?火盆,跃起的火苗晃动在他眼前,他面无表情,神?色冷漠。
呆呆地在火盆前站了?许久,他才缓缓抬起左手,不大自然地握紧又松开。
为了避免有人认出来,他这次特地用了左手。
当年父亲对他左手的?训练依旧历历在目,只是后来在战场上基本没怎么用到过,年少时的他只怕做梦都想不到,这种训练,到头来第一?次是用在为父母报仇上。
外头的雨再大,也洗刷不走他心底的?阴霾,屋内炭木燃烧,他的?眼前逐渐模糊一?片。
层层雾霭后头,红晃明亮的?,是烧不尽的烈焰火光。
***
八月初八,成柔长公主下嫁蒋家。
陶灼一大早便进了?一?趟宫,脚还?未踏进召未雨的寝殿,便被她轰了?出去。
“你做什么?”外头还有许多宫人在忙活,召未雨神色不大自然,赶到门口喝住了他。
“太后娘娘嫁女儿,算是人生一?大喜事?,我?来瞧瞧你的?打扮。”陶灼笑得放肆狂狷,丝毫不避讳外人的存在。
召未雨瞪他一?眼,“是成柔出嫁,又不是我出嫁,我?有什么好看的??”
“你若是想出嫁,也不是不可以。”陶灼眼里的?暧昧明目张胆,召未雨忍住心下的?嫌恶,转开话头道:“少说这些废话,成柔今日出嫁,你先去公主府给她镇镇场子,叫那些人都好好瞧瞧,省的?日后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欺负我?女儿。”
一?提到给成柔镇场子,陶灼心下便柔和了?许多。他认为,召未雨既然肯让他给成柔坐镇公主府,让成柔成亲的时候向他跪拜父母恩,那便是相当于认同他是成柔的?父亲了?。
而既然他是成柔的?父亲,召未雨又是成柔的?母亲,那他们便也算是做了?一?场夫妻。
于是他心情大好,挥了挥袖子,满口答应下来,正要离开,却又停下脚步,侧着脸问道:“我?听说,昨晚大理寺卿回来了?”
召未雨神色微顿,随即自然道:“是,昨日夜里?在大街上遭了人偷袭,便进宫找我诉苦来了。”
陶灼冷哼一声,“周延正这个老东西,遇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竟还?夜叩宫门……”
召未雨细细观察他的?脸色,不敢漏过分?毫,见他只是光明正大地冷傲,并无杀意,心下又不确定起来。
只是那点犹豫,在陶灼下一?句话出口后便消失殆尽。
“不知那老东西查到了些什么,若是对你我?不利,还?是得尽快除掉的?好。”
他面色不善,眼神里?暗藏杀戮。
召未雨张了?张嘴,很?快又镇定下来,“放心,我?已稳住了他,今日成柔出嫁,不必早朝,便让他好好在家休息,你若是想问什么,待这边礼成再去也不迟。”
“是吗?”陶灼双手负在身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幸好不用上朝,不然这个老东西,若是当着众人之面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够了?,大喜之日就别再说这些了?。”召未雨随手推了推他,“今日是成柔大婚,你难道还?想见血不成?赶紧去公主府帮忙张罗才是正事?,吉时左右我再过来。”
陶灼听完她最后一句话,略有些吃惊道:“你要与我一?道坐高堂?”
“怎么?坐不得?”召未雨反问。
“自然坐得!”
陶灼面上肉眼可见地攀升着喜色,他暗藏心中多年的夙愿终于能在这一?日得到实现,虽然是以另一种方式,但他已十分?满意。
这下再也不用召未雨催,他起劲地跟自己要嫁女儿似的?,快马往成柔的?长公主府去。
白倾沅今日早早地到了成柔的?拂仙殿,正看着她被各位老嬷嬷们摁在铜镜前,仔细装扮。
“阿沅。”成柔瞧着发髻上一?点一点多起来的金银钗环,只觉脑袋越发压的?沉重,她稍稍抬起头,看了?眼铜镜中的白倾沅。
白倾沅正靠在桌上望着她出神,听见她唤自己,立马回过神?来,问她怎么了?。
“没事,就是想再多看看你。”成柔苦笑道。
白倾沅明白这种出嫁前的?心情。上一?世她嫁给小皇帝那日,拉着父亲母亲也是同样的感受,只是她当时不谙世事?,没有想的那么多,嫁了?便是嫁了?,如今成柔却是怀了?满腹心事?嫁过去,心里?头难受的程度,恐怕只比她多,不比她少。
“那姐姐就多看看吧。”她双手撑着脸颊,特意凑近了?几分?,叫成柔能够完整地看到自己。
成柔温雅地笑了?笑,继续由她们摆弄着。
吉时定在申时,只是成柔在巳时三刻便被各位嬷嬷带着走,先去慈宁殿拜别太后,又去长安殿拜别皇帝,最后被搀上九珠花轿,由蒋含称亲自带着离开。
身后的红墙黄瓦越来越遥远,成柔大红盖头下的?泪珠怎么也止不住,曾经她心心念念的?少年郎,她是多么期盼能嫁给他,可是如今真的?到了这般时候,她竟是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怎么就会走到这个地步呢?成柔眼中的?热泪一?滴一滴掉落,就连哭都矜持地不得了?。
为什么她想要的?,终究是一个都没得到?母亲的偏爱,成熙的?谅解,蒋含称的?真心,她一个都没得到。
轿辇先到了蒋家,她跟个提线木偶似的?,与蒋含称牵着红绳,由他带着一?步一步地走,拜天地,拜高堂,拜夫妻,最后再转去她的长公主府。在那里,她还要再拜一?遍她的母后。
成柔长公主府和蒋家一样,如今到处都是张灯结彩,一?团喜气,红灯笼,绿头绳,宾客们镶金佩玉,笑意融融,贺喜之词不绝于耳。
白倾沅在送成柔出了拂仙殿之后便出了宫,到她这长公主府来等候观礼。
忙碌之中,陶灼曾匆匆与她擦肩,见过一?面,高傲的摄政王这日难得没有对她冷言冷语,而是招呼她吃好喝好,玩的开心。
她略有些不大自在。若是陶灼还是同从前一?样对她冷漠,她便可回之以相同的?态度,行她该行的?礼,走她该走的?路。结果陶灼这回倒好,居然没有半点征兆,忽然就明朗了?起来。
陶灼今日穿的?是红黑相间的大袍,在公主府中来来往往,行色匆忙,好似真是他家的喜事?一?般。
就让他再笑笑吧,白倾沅步履沉稳,缓缓地向后院假山池子走去,毕竟过不了?多久,他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只是可怜了?召宜。
她叹一口气,知道召宜今日也来了,只是有孕的?身子不方便在人多的?地方来往穿梭,便自觉坐到了公主府角落人少的?花园亭子里?。
白倾沅边往召宜那去,边于暗中算了?算时辰,等到成柔的?花轿落地,等到蒋家的人马就位,等到周延正那张庄严沉着的?脸出现在公主府门口,等到所有的?所有都乱成一?团,一?切喜乐都该结束。
她不必再去花厅,因为她知道,只要召未雨的疑心病到位了?,其他都不是问题。
她穿过假山,遥遥地看到召宜正坐在那里,正欲过去与她同坐一?会儿,结果被赶上来的泠鸢搅乱了步伐。
“县主,县主!”泠鸢喘着气跑过来,“别再走了,花厅出事了?!”
“怎么了??”她比泠鸢想象中要从容的?多,泠鸢对她的反应愣了愣,虚虚指着花厅的?方向道:“成柔长公主和驸马刚进了?花厅,大理寺卿周大人就亲自带了?人过来砸场子,说要带走摄政王!”
白倾沅嗤笑,“谁给他的?胆子?”
“听说是太后娘娘!”泠鸢着急道,“那什么大理寺卿带了?许多的?侍卫过来,同蒋家的士兵一道,将公主府团团围住了?!真是半点面子都不给,现在外头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跟预想的一?模一样。
白倾沅望着眼前繁茂的?一?池秋荷,忽然很想笑。
头顶的?湛蓝晴空与从前并无两样,只是清风拂过,送来的却是阵阵凉意。
南觅昨晚说的没错,第一场秋雨过后,就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