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第六十四章(1 / 2)
秋风萧瑟,中秋佳节,秦空远独自站在被二度烧毁的惊鸿台前,久久说不出话来。
“无耻!”良久良久,他?的牙缝里才挤出这么两个字。
齐尚书这日左想右想,还是不放心他?一个新人独自留在惊鸿台,打算前去点拨点拨,结果到了那处,竟闻到一股火烧味儿。
他?看着不远处的秦空远,心想这小子约摸是上道了。
“咳咳。”齐尚书抚着胡须来到他面前。
“齐大人。”秦空远回过神来,只差没把自己的魂儿吓出来。
“齐大人您……您怎么来了?”他?说话的语气略带心虚,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他?想尽力不叫齐尚书发现这?台子又被烧了一次的事实,可是这弥漫空中的火烧味,叫人想不察觉都难。
“我来看看你。”齐尚书看了看他?两手空空,问他,“你的东西呢?”
东西?东西!
秦空远这?才想起自己还有笔墨和册子,忙慌慌张张去捡起来,交由齐尚书。
只是这东西交的极不情愿,齐尚书抽了许久,才将册子从他手中抽出来。
“哼。”齐尚书一声冷哼,拎着那册子上了惊鸿台。
他?将秦空远昨日的注记与惊鸿台的现状做了仔仔细细的比较,一番行走查看下来,手里拾着刚熄灭的火折子,赞许道:“孺子可教也?。”
“什,什么?”秦空远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以为的挨骂并没有来临,相反的,正如白倾沅所说,齐尚书十分满意他所看到的。
齐尚书拍拍他?的肩膀,将火折子交与他?,“这?东西就该扔了,回去再把今日的状况写下来,我验审过后,便可交到上头请求拨款。”
秦空远结结巴巴道:“可是,可是这,这?是刚刚烧毁的……”
“咱们又不是刑部,哪管它是何时烧毁的,咱们负责的是建造,那便只管做好建造就是了。”齐尚书教导他,“空远啊,你初入官场,这?其中还有许多的隐晦你不清楚,但你需得记住一条,咱们做臣子的,最忌讳的就是给皇帝添麻烦!”
齐尚书高深莫测,指着那边刚烧毁的角落补充道:“这?不添麻烦也包括,不给自己留下把柄。”
这?不是我烧的!
秦空远十分想呐喊,可他稀奇地憋住了。
不知出于什么心思,他?竟然觉得,反正齐尚书已经十分满意此番结果,那不如将错就错,就这样吧。毕竟将白倾沅抖落出来,又得多生事端,到时候若事情败露,她有太后娘娘和西郡撑腰,再怎么受罚也?罚不到哪里去,可他就不同了,他?秦家并非顶贵之家,若是雷霆一怒,说不准真是招架不住。
彼时的他?真不禁想感慨一句,果然这胎投的好啊,就是有底气,做什么都不怕。
***
成熙刚从祈华殿出来,迎面就碰上了白倾沅。
“怎么憔悴了那么多?”她上来第一句便如此说道。
白倾沅摸了摸自己清瘦不少的脸颊两侧,苦笑道:“上回回宫的时候差点被人伤了,这?回回宫,又撞上惊鸿台走水,想来是近来气运不够好,睡也睡不好。”
“这?些事我都听说了,哪里是气运不够好,分明是有人故意为之。”成熙明白道。
“我毕竟是个外来的,也?不是在谁面前都能充老大,许是有人看不惯,故意就故意吧,我日后老老实实呆着,少出门走动就好。”
“凭什么他?们做错了事,还得你来收敛?”她一副老实小包子的模样倒是叫成熙替她愤愤不平起来,“你该把那些害你的,伤你的,都好好整治一番才是,咱们有底气,可不怕这?些。”
说完,她眼眸微亮,问道:“我记得你父王是年节需得进京的?”
“是,不只父王,到时我两个哥哥也会来。”
“那不就好了,父母兄弟给你的底气还不够你折腾的?你就算是把盛都的天都翻了过来,也?没人敢动你。”
成熙优哉游哉走着,许是她自己也?刚给母亲上完香,神色并不是很好,嘴里虽然说着跳脱的话,面上却并无多少玩笑的神情。高昂的下巴搭上这?肃穆的样子,无端给人以高傲不可侵犯的疏离感。
白倾沅看着她优越的侧颜,笑了下,“姐姐的底气倒是很足。”
“我?”成熙似乎很?意外她会讲这样的话,牵强地扯了扯嘴角,“是啊,我有什么好没底气的?”
父亲是先帝,母亲是先皇后,她是嫡出的长女,她理应站在万人之巅,享尽天底下最好的风光。
可是成熙眼底的深邃含义远非如此,那些她从不提及的过往,似乎并不是那么叫她开心。
“阿沅听说过我的母后吗?”她突然问道。
白倾沅回头看一眼祈华殿的牌匾,“孝文朝皇后?”
“是,孝文朝皇后,张氏。”成熙抬头,眯眼瞧着顶上的太阳,没过一会儿,便被它刺地有些伤神,低头优雅地抹了一把眼睛。
也?许回忆去世的母亲这种事,对于一个女儿来说实在太难过了,白倾沅无措道:“姐姐……”
“阿沅一定没听说过我的母亲吧?”成熙不给她安慰自己的机会,自顾自说了起来,“我的母亲,她可不是个好人。孝文朝皇后,你瞧这谥号多好听啊,可是孝和文,她又沾到了哪一样呢?”
“姐姐!”白倾沅虽很好奇这?位皇后的事迹,但也?害怕成熙的话会落进旁人的耳朵里,到时候被扣上一个对生母不敬,大逆不道的罪名。
她看了眼身后井然有序的宫人,有些后怕。
成熙看穿了她的顾虑,“不要怕,不是我的人,我才不带着他?们。”
“不过也?是,我本就不该同你说这些,苦果我一个人吃就好了,你不必跟我一道。”成熙的话中饱含深意,叫白倾沅捉摸不透。
原来她猜错了,成熙对她母亲的感情,似乎不仅仅是伤怀和思念。
“走吧,太后娘娘宫里不是还等着咱们去吃席吗?可不能太迟了。”
她情绪转变之快叫白倾沅措手不及,白倾沅脑海被冲击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十分惊奇自己还能从成熙嘴里听到她正常地说出“太后娘娘”这?几个字。
“怎么了?”
见她不动,成熙便也停下来看她。
白倾沅一愣,摇了摇头,跟上她的步伐离开。
中秋家宴设在太后的慈宁殿,按规矩,除了两位长公主及其驸马,皇帝的妃子们也是要来的,只是如今后宫唯一的一位周美人脸伤还未痊愈,便不能来。
成柔倒是自出嫁后第一次回了宫,不过她与蒋含称是在最后宴席快开始前姗姗来迟,并未与太后有过多亲密接触的时候,母女俩两颗心仍旧隔着天涯海角。
“两位驸马近来可都还好?”正宴伊始,召未雨摆着慈祥和宁的长辈款儿,笑问着两人。
陈玉卿和蒋含称先后回了她的问话,都是些客气的礼数套路,白倾沅听得没劲儿。
“听说成熙过几日要在灵泉山上摆流觞曲水?”与驸马们说了不过几句,召未雨便将矛头对准了成熙。
成熙噙着微笑道:“是,秋高气爽,正是出门的好时节。”
召未雨点头,“也?是,过几日,哀家也有一场桂花宴,到时候,你可也得进宫多帮哀家张罗张罗,哀家知道,你的花样向来是最多的。”
“太后娘娘说笑了,论起花样来,我算什么行家,就说今年荣家的七月七,抛绣球的戴面具的唱花船戏的,一个赛一个的热闹有意思,这?些要交给我,我可想不到。”
“你又何必自谦,我听宣儿夸你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的亲姐姐可都没这?排面。”
两人间剑拔弩张的对话本就叫其余几人都插不上嘴,众人全程俱是顶着一张假笑面皮,倾耳聚精会神地听着,只是召未雨的这?一句话,叫在座众人的眼皮子都不自主地跳了一跳。
成熙跟陶宣就算不是一个娘生的,但也?都是先帝的孩子,召未雨如今当着众人的面说这?句话,岂非在讽刺成熙不是当今皇帝一母同胞的嫡亲姐姐?在贬低她的身份?
“母后……”陶宣跟成熙关系向来不错,此时也觉得自己母亲说的太过了,于是小声提醒着她。
成熙听了召未雨的话,勾起一边的唇角,无声地笑着,眼中的嘲讽与冷漠不加掩饰,只见她轻柔地拿起桌上的帕子擦了擦手,慢条斯理地起身道:“突然想起来,今日还未曾去看过我母后,恕成熙先行告退。”
本以为她这?就说完了,结果众人的放心还没咽回肚子里,便又被她提了起来,抛上了至高点。
她接着道了一句,“毕竟是要去看母后,礼我就不向您行了,太后娘娘总不会和一个死人计较的,对吧?虽然她,至死都是皇后。”
满座色变。
是啊,她大晏的成熙长公主,哪里是会忍气吞声的人。
擦手帕子被松开,轻飘飘地落回到桌上,那是满殿中白倾沅唯一能听到的一点细微声响。
成熙再不多言,抽身离去。
坐在她身侧的驸马陈玉卿显然没见过这?阵仗,一时怔愣,无所适从。他?头绪还未理清,便下意识地起身告退,想要追上成熙,不料一道比他?更快的身影飞速掠过了他?,也?向外去。
他?定睛一瞧,是成柔。
成熙走的快,成柔追的更快,她还没出慈宁殿多远,便被追上了。
“你来做什么?”成熙对召未雨的怒气似乎立马便要迁怒到成柔身上。
成柔焦急地去抓她的手,“姐姐,我母后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你也?知道,她就是在乎这?些虚的……”
成熙一把甩开她,笑得凉薄,“虚的?是吗?你弟弟做了皇帝,身份高贵,你们全家也?就跟着高贵了,这?哪里是虚的了?你的嫡长公主府,是召未雨踩着多少人的鲜血给你挣来的,你自己算过吗?”“姐姐……你真的要同我计较这?些吗?你知道我根本不在乎这?些,如果可以我宁愿不要这?嫡公主的身份,我只要你和母后相安无事,各自好好的。”成柔越说越卑微,轻轻耸着肩膀哭泣,将自己低到了尘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