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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昭摇摇头,“好累,我?只想睡一觉。”
“早该让她回房歇歇了!”外?婆拍大腿,也?拄着拐杖爬起身,要送昭昭回屋。让女儿哪凉快哪待着去,“你呀,一个霹雳就落雨的性子。我?是你,亲生姑娘还骂得出口?你有这个劲何不?教训小顾去!”
梁瑛不?服,“关心则乱!不?是我亲生的才享不到我骂。您也别急,早晚要会?会?他的!难道我?怕他不?成?”
老太太难掩好笑,沉默无话。她突然领会?了昭昭为何养成如今这个性子。
父母是藤子,儿女就是瓜果。
互为倒数,互为始终。
祖孙二人回房间去,梁瑛也?无心招待老傅,温和送客的嘴脸,说难为情叫你看?了宗笑话。
“嗐,这有什么?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老傅外?人视角地说,家庭家庭,缺个口子就是不行。昭昭如此倔,说白了,也?是时运所迫。
“父亲角色缺失,她才会?坚韧起来,一方面代偿自己,一方面也想替补谭主任陪伴你。”
弦外有音,也?是在暗示,家里头没个男人多多少少受累些。
梁瑛什么人,又如何听不出?只是这会?子无暇去想,尽管她懂,亲事推不得,推多了就成退了,“老傅,我?和你说句诚心话。不?是我不?乐意,是确保姑娘幸福之前,我?不?会?先?享清闲的。”
“可你总要为自己活。”
老傅恭恭敬敬给谭主任进了一炷香。清明和忌日紧捱着,这个家也?像久久难放晴地阴翳。
梁瑛当着两个男人面,感叹,“姑娘是债也是我一块心病啊。不?药到病除前,我?活不了。更别提为自己活。”
清明假期前后,烟雨锁城。顾家忙着祭祖以及戏院的修缮工作,里里外?外?,全由顾岐安出面操持。
园林设计还找原先?的团队包办。领头的也?是顾二故交,是个生?意人,姓周,单名恪。
周先生?见到老友头一句,不?谈其他,只谑,“瘦了。”
“忙瘦的,”顾岐安抛烟给他,“临来还在家捱了老头一顿狠批。”
“批什么?批你丢了老婆还是儿?”
原来事情早已传开。圈子里基本有所耳闻。
也?是,从来坏事传千里。顾岐安从愕然到镇定,“都有。他可算找到由头指摘我?了。”父子关系本就差,这几日顾父更是炸了,口口声声数落老二骨头软,由着老婆拿捏!
说结就结说离就离,过家家似的。哪家像这么随便?
传出去不?怕叫人笑话!
“托赖我?养在他膝下三十来年,没学到他半分长处,净在抹黑他。”顾岐安不?无自嘲之意。抬手夹烟的时候,周先生?才注意到,他无名指上光秃秃地,戒指摘掉了。
“单因一个孩子就闹离婚,是否太草率了?”
“两个了。”
或者不?妨说,他们之间远不?止孩子这个症结。起初就是场错误。再用错误来弥补,只会积重难返。
周问,“需要我?介绍离婚律师吗?”
顾岐安这才微微失笑地转脸看他,“你很好心也?很热情啊,还是自己有经验?”
都不是。周先生?实话告诉他,只是这世界太小,从前生?意上偶然和梁小姐往来过。这阵子恰巧找到他们公司二次合作,接洽的时候,她瞧着像个纸片人,干瘦干瘦地,也?很拼,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的样子,仿佛要以此麻痹自己。
“我?是觉得,倘若你们真真转圜不?了,不?如趁早放过彼此。好过拖下去互相折磨。”
周先生?说,感情的事何怨乎?
求仁得仁而已。这四个字足以消解一切拧巴与心酸。
一截烟灰徐徐磕在地上。
顾岐安回过神间,春风微雨里,烟头已然熄灭了。
一连数日地劳逸结合,新方案来到收尾阶段,梁昭比明前更忙碌,身子也?总算调养好了。
某天下午茶时间,她接到个电话。同城陌生?号码,对方声称是顾先?生?请来的律师,邀她在楼下咖啡厅见面。
梁昭去后也不?多言,直管请对方出具协议书,随即看也?不?看?就落笔。
律师无比意外,“或许您该先?过目一下,毕竟事关个人权益。”
“不?用。只劳烦您回去传达他,手续什么的还请尽快。我?不?想再拖了。”
律师像是叹了口气,“好的。顾先生?交代过,他一有空就会?联系您。”
人来人往的咖啡厅里,梁昭低头在每个落款处上签字,认真也?郑重。好像交卷前检查姓名学号,只不过这一回合,她的答卷无疑太糟糕。
而顾岐安提前签好的字迹,也?是个个端正瘦金。她鲜少见他写瘦金体,多是狂狷的草书。
律师带着签好的协议书离开。
梁昭终于解脱般地长舒口气,呆呆坐着,再把戒指拔下来。扔在桌上,戒环惯性地来回打着旋,久久才停息。
看?向窗外?的时候,她无端觉得这幕好熟悉。熟在她依旧一个人,不?同在这次不用等待戈多。
那厢,律师从店里出来,径直坐进街角停靠的黑色轿跑里。
后座上的人收回目光,“她签了?”
“嗯。签得不?假思索、义无反顾。”
听话人一言不?发。
车厢里良久安静着,只有电台主播沉且缓的声线:正如贾樟柯导演说,我?真正获得故乡,其实是因为离开了它?。人生很多人事也?如此,
你总要先?离开,才有一个能回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