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0026.04(490) 经济战争(2 / 2)
孟非卿笑道:「既然是好事,以前为什么没人去做呢?」
「平常市面粮食不缺,贵了卖不出去。现在宋国出兵打仗,粮食是必需品,总不能让军士在前面饿著肚子打吧?价钱再贵,贾师宪也得咬牙去买。这种钱,不挣他们挣谁的?宋国要不肯买也行,仗就不用打了。他们收兵,咱们在江州安安稳稳过ri子,顺便数钱玩。」
孟非卿也笑了起来,「别人在前面打生打死,你在後面动动嘴,就能数钱数到手软?」
程宗扬笑嘻嘻道:「孟老大,你的思维要改改了。用钱打仗,才是杀人不见血呢。其实最大的优势,在於咱们是交战的一方,怎么打,咱们说了算。一手拿剑,一手拿钱,这才是真正的cao盘手呢。只要孟老大你在战场能占据主动,这场粮战,咱们想输都难。」
孟非卿笑著摇了摇头,「这种仗老孟没打过。你既然有把握,便放手去做。
需要老孟做什么,尽管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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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宗扬没有在宁州多留,与孟非卿交谈过後,利用鹏翼社的通信渠道分别给晴州的鹏翼总社、陶氏钱庄的陶弘敏、建康的云苍峰和秦会之各发了封信。忙完这些,程宗扬便乘马赶回江州。
夕阳西下,在江水上留下一抹凄艳的红se。岸边的芦苇荡里,一个戴著斗笠的渔夫正在垂钓。程宗扬跳上船正准备驶离渡口,霍然转身,看著那个渔夫。
就在他上船的刹那,感受到一股萧杀的气息。让程宗扬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先摸了摸那颗琥珀,发现没有变热,才略微松了口气。既然不是苏妖妇就好办了,这地方正在江州和宁州之间,两边都是自己的人,打起来自己再怎么不吃亏。
渔夫披著蓑衣,手边放著一只鱼篓,半浸在水中,怡然自得地cao著钓杆,看上去颇为惬意。
程宗扬大摇大摆地走过去,先不开口,就那么抱著臂膀打量著他。渔夫也不理会,坦然钓著鱼。片刻後,钓杆微微一动,渔夫手腕轻提,一条尺许长的鲈鱼脱水而出,在空中不停扭动。
渔夫从蓑衣中取出一柄镶金错玉的匕首,凌空一割,将鲈鱼尾部切开一刀,然後抖腕甩出鱼钩,将鲈鱼投入鱼篓。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就连鲈鱼脱钩也没有沾到半点手指。那条鲈鱼在竹篓中活泼泼的游动著,尾部不时淌出血迹。
只看那柄匕首,就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东西。程宗扬对这装神弄鬼的家伙也不客气,口气不善地对他说道:「喂,谁让你在这儿钓鱼了?」
渔夫收起匕首,从容道:「我家的渔池,自然任我来钓。」
「你家的?这大江都是你家的?你还真敢开牙啊。」程宗扬道:「江宁二州是萧家的地盘,小侯爷就是现在生个儿子,也养不了你这么大吧。」
「萧家不过是江宁二州的刺史,宁州境内的江河湖泽都是我的产业。」
「哟,口气还真不小啊。嘴一张就都是你们的产业了?还有没有王法?」
渔夫朗声应道:「不敢,正是君王所赐。」
程宗扬噎了一口,过了会儿才道:「谢幼度?」
渔夫抬手摘下斗笠,露出一张丰神俊秀的面孔,微笑道:「久闻程兄之名,今ri才得相识。」
他声音清正舒雅,相貌俊雅,年纪轻轻,风采比起萧遥逸也不遑多让,正是谢家的继承人,刚刚受职的建武将军谢幼度。
谢幼度说大江是他家所有并不是吹嘘,晋国境内的山河湖泽名义上归晋帝所有,出产归入内府,属於帝室的收入。不过晋国的世家大族多半通过赏赐,将其置於自己名下。宁州一带的江河湖泊,多年前就赏赐给了谢家。
谢幼度身为北府兵主将,晋国真正靠得住的,也就是他手下那些兵。现在朝野不宁,时局动汤,他哪儿有工夫跑到江边喝著西北风跟自己闲磕牙?
程宗扬沉下气来,索xing盘膝坐下,「今天天气不错啊,哈哈哈哈。难得谢将军有心情来江边垂钓,啧啧,收获不少嘛。」
「垂钓之乐,足以永ri。谢某闲来无事,曾在北固山下凭流而钓,一ri得大鲈四十七尾。」谢幼度道:「初冬时节,江鱼肥美,以盐佐之,便是佳肴。」几句话虽然平淡,但他神采飞扬地说出来,既像是闲话家常,又别有一番打动人心的韵致。
谢幼度出身世家,年轻却不气盛,看得出是xing情中人,令人不知不觉间心生好感。程宗扬笑道:「这么多鱼你吃得完吗?养著多好,每条鱼都切一刀,天天吃死鱼啊?」
谢幼度道:「程兄但知活鱼之美,不知鱼鮓之美,别有妙处。」
说著谢幼度拿木杓一捞,从篓中取出一条鲈鱼,然後拿过一块乾布抹净鱼上的水迹。旁边放著一只阔口陶瓮,谢幼度将鲈鱼放在覆瓮的陶碗上,cao刀剔去鳞片,剖开鱼腹,然後连骨切成两寸见方的鱼块。他动作从容而富有韵律,刀锋起落间,鳞片纷飞,由於鲈鱼游动时已经放尽污血,鱼肉更显白嫩,不多时尺许长的鲈鱼便剖剃乾净。然後加上细盐、醇酒,置於瓮中。
只看这位谢公子剖鱼的刀法,就在自己之上。不但力道、方位妙至毫臻,难得的是这小子从头至尾手指都没有沾到半点污物,就把一条大鱼处置乾净。不知道他行事是不是也是这般手法。
程宗扬赞了一声,笑道:「这鱼鮓的作法,不会是皇图天策府教的吧?」
谢幼度将鱼鮓放入瓮中,用丝巾抹著手指道:「程公子消息倒灵通。」
「谁不知道谢公子从皇图天策府一毕业,就找了份好工作。镇武将军——算是北府兵的总裁兼执行董事吧?」
谢幼度偏头想了一下,莞尔道:「程公子说法有趣。」
「你哪儿知道找工作辛苦。」程宗扬开了句玩笑,然後打量著他,「这么年轻就当总裁,即使在谢家,也是出类拔萃的人物了。」
谢幼度眼中露出一丝伤感,他长啸一声,彷佛要抒尽心中郁气,良久才道:「怎比得了艺哥?」
程宗扬眉头微动,问道:「你来找我,是因为谢艺?」
「幼度奉叔父之命而来,艺哥的尸骸已安葬临安,不好打扰。但艺哥的刀尚在尊处,还请程公子赐还。」
谢幼度说的叔父就是晋国的太傅谢安石,他不称太傅,而说叔父,已经表明此行纯为家事。程宗扬不甘心地问道:「就这个吗?」
「当然。」谢幼度眼中光芒微闪,反问道:「程公子以为呢?」
程宗扬抱起手臂,「我还以为你来帮我们打宋军呢。」
谢幼度好奇地问道:「程公子为何会有此想法?」
「江州再怎么说也是晋国的地盘吧?宋军大兵压境,你们zhengfu军也不管?」
「贾太师已经致书丞相,宋军只是过境,沿途秋毫无犯,退兵时更不占我晋国一尺一寸土地。」
「就算他们不占土地,打仗总是要死人吧?」
「江州哪里还有我晋国的百姓?」
谢幼度谈吐温和,这句反问却锋芒毕露,让程宗扬感到不好招架,只好避实就虚地说道:「小侯爷总是你们晋国人吧?」
谢幼度竖起手指,按了按嘴唇,问道:「你觉得他会死於敌军之中吗?」
程宗扬哑口无言。
谢幼度道:「艺哥身无遗物,若以此刀见赠,谢氏阖门都多谢公子盛情。」
程宗扬苦笑道:「本来就是你们谢家的,还给你好说,只希望你别背後给我一刀。」
谢幼度对他的担忧一笑置之,然後抬起手掌,「一言为定。」
两人击了一掌,接著芦苇荡中划出一条小船,谢幼度收起钓杆,登上小船,一面道:「那篓鲈鱼,便送予程兄尝鲜。」
「我还以为你会把那瓮鱼鮓送给我呢。」
谢幼度微笑道:「拙荆最喜欢我亲手作的鱼鮓,此事恕难从命。」说著拱手远去。
程宗扬也没指望北府兵真会帮自己打宋军,能用一柄刀换来谢幼度不侵犯江宁的承诺,这笔账也划得过,至少斯明信和卢景的两个营可以调回江州了。单靠兵力与宋军死磕,纵然能胜也是惨胜,他有种预感,决定江州之战胜负的,不在战场,而在於战场以外。
作为一个小商人,能一手推动这场用钱铢为武器的战争,对自己的诱惑力比沙场争锋更强烈。
江州之战的後顾之忧就此解决,程宗扬拿起鱼篓,一身轻松地跳上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