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自是花中第一流(下)(2 / 2)
听着谢小满平静中带着轻微笑意的声音,郗昌硕下意识的点头,重新拿起了毛笔。
“哟,这是怎么着,方才那么长的时间不动笔,如今却又七步成诗了?”
另一位谢家子弟的奚落仍在继续,不管谢玄如何制止,也没有分毫用途。
郗昌硕如今耳中都是谢小满的声音,哪里回去管他?他将墨汁饱蘸了,提笔屏息,在纸面上缓缓落下字迹来。
“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这诗……”谢玄念着那笔端逐渐浮现出的文字,双眼都放出光芒来。
“什么东西?如此俗媚!”旁边的谢家子弟却皱着眉头,嗤笑一声。
谢玄看他一眼,已经懒得与他解释什么叫清媚,什么叫雅俗共赏。
他见郗昌硕文不加点的继续落笔,便跟随着念道:“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好诗啊好诗!昌硕,你是在哪里学来的七言诗,实在少见!”
郗昌硕正仔细的听着谢小满的吟诵,这时候哪里有心思去回谢玄的话?
谢玄倒也并不追问,只是一味的欣赏。但见到郗昌硕写完这四句诗后,竟然还要继续动笔写下去,不由得微微怔住,心想,他这是要连写两首不成?
却见下面并非七言之体,而是短短两个短句:梅定妒、菊应羞,画栏开处冠中秋!
这下子,谢玄彻底愣了。看模样和格律,这两句话明明是衔接着上文的,可是,这写的到底是什么东西?非诗、似乎也非文。明明也带着格律,却要比寻常的五言诗、七言诗更加俏皮灵动,语义上虽然通俗易懂,却又带着一种并不晦涩的质朴美感。
谢玄自诩自己是一代英才,却从未见过这样的文体,一时间不禁狠狠的看了郗昌硕两眼,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
而郗昌硕这里,也是在下笔如飞的同时,眼睛越来越亮。他与谢玄的感知类似,却又多了另外一层感觉。
郗昌硕只觉得,仿佛有一种无声又灵动的韵律从自己的笔尖流淌出来,伴随着谢小满在自己耳边的声音,似乎是一种莫名的歌声。
自是花中第一流……郗昌硕写到这里,听着谢小满略带骄傲、微微上扬的声音,不知为何,心中砰然一动。
“骚人可煞无情思,何事当年不见收。”
郗昌硕手上微抖,抿着嘴唇写出最后一句话,只觉得耳边余音袅袅,不绝于耳,而这字里行间莫名的韵律,就像是一种脉搏的张力,仿佛永远都不会停歇。
一时无语,同样沉默着的,还有谢玄。
“什么东西,连格律都不通。不对,连字数都不相同,真是丢人现眼!你们郗家的颜面,真是被你丢光了!”
另外一位谢家子弟哈哈大笑起来,他说话的声音随风传开,入得席间各人的耳,却已经听不大真切。
只是大家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便笑着提起来,说要看这三个少年的习作,品鉴一番。
“各位叔叔伯伯,这郗昌硕……”身旁这人还想说些什么调侃的话,已显露自己的幽默,却被谢玄猛地打断。
“诸位,诗已成,还请品鉴。”谢玄微微一笑,不卑不亢,颇有几分谢安的风采。
他回身将三人的习作都一一拿起,还不忘低头对身旁的谢家子弟轻飘飘留下一句话:“你给我闭嘴,莫要丢人现眼!”
这话声音虽低,语气却颇有些狠厉。那人年纪虽然比谢玄还打上两岁,这时候却被这番气势一惊,一时哑然不敢再多嘴了。
“昌硕,休要理会他,凡俗中人,不足为虑。”教训罢这个,谢玄还不忘安慰郗昌硕。
不过这一点,他倒是多虑了。刚刚落下笔,郗昌硕便再度沦陷到方才的状态中,继续发起呆来,只是这一次,他的目光远远的落在了谢小满的身上。
这世间,为何会有这样的人物呢?
她方才,明明是骗了自己,要爹爹将他带走的。可是这一回,她为何又要帮助自己呢?真是太奇怪了。
她……如今坐在桓伯伯身边,是真的准备要嫁给桓伯伯了么?礼法道德,当真不足为虑么?还是说,她觉得自己只是个小孩子,之前那些话当不得真呢……
“昌硕,昌硕!”谢玄连唤几声,都得到不郗昌硕的答复,不禁担心的看了他一眼,却还是率先抱着三人的习作,从回廊离开了小洲。
习作被先行交到谢安手中翻看,谢玄和另一名谢家子弟恭谨的站在下首,聆听教诲。
翻到郗昌硕的习作时,谢安不禁看了看犹自在小洲发呆的郗昌硕,又看了一眼桓温身旁的谢小满,若有所思,却终究没有说话。
谢小满这个时候并没有注意这边的反馈,而是一口闷掉一杯酒,站起身来,似乎准备离开。看那个模样,似乎还十分不雅的打了个酒嗝。
“自是花中第一流?”谢安低吟一句,明显有些不敢相信,不禁摇头一笑,将习作重新递回给谢玄:“拿给大家传看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