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海峡情思(上)(2 / 2)
因为儿媳妇刘红霞的极力反对,杏美姑早已不当算命师好多年了,这些日子闲暇时的她又摆弄起家中的“三用机”(收录放音机),她拨弄着机上的旋钮,虽然有干扰声沙沙作响但还能听得清这是台湾的广播节目,一首《爱拼才会赢》之后是《黄昏的故乡》,杏美姑不觉湿了眼眶。
上世纪四五十年代,战乱抓壮丁一事在漳州地区打出了名声,包括杏美姑的丈夫阿勇在内就是因此跟着国民党的军队大举入台,几十年来,杏美姑依然还是挂念着那个对她说过只要台湾的事情忙完就马上回家来而却再也没有音讯的丈夫阿勇。杏美姑越来越离不开这台收音机,她的心中总是抱有一丝希望,希望台湾电台或许有她丈夫阿勇的消息。
早上,耀成带着一身酒气骑着摩托车撞上了路边的电线杆,他的身上有多处骨折和擦伤躺在急诊室的病床上痛苦,满江婶赶到医院大喊造孽这是造了什么孽了。护士为耀成换了吊瓶并交代医药费即将告急再不交钱下午就要停药了。屋漏偏逢连夜雨,在这个离玉婷和伟强幼儿园即将报名的时刻耀成却又出了这个状况真是使得林家经济堪忧。秋兰没有时间了,她需要马上赶往洋伞厂,否则一次迟到将会被扣了工资也会诛连一整月的满勤奖与她擦身而过,秋兰刚转过身就被满江婶拦住了,她郑重其事地说:“怎么,说到钱你就怕了?这可是你的丈夫,你就这样不管她死活了吗?!”
“阿母,我现在得马上去厂里,耀成的事情等我中午下班回来”
“你给我住口,你这个女人心肠这么狠毒,这个时候还说什么上班,竟然有放下丈夫不顾他死活的!”
“阿母我没有”
“可恶,你这个女人太可恶了!我告诉你,你可以去上班,但是这件事情你绝对不能置身事外,孩子要报名是一回事,耀成的医药费是另一回事你是不能逃避的,你自己打算吧!”
我能体会到秋兰的苦楚,虽然耀成的医药费和她两个孩子的学费最后是由她的娘家包括我们左邻右舍多少的心意凑起来解决了,但是秋兰万万怎么没有想到才过了几天的时间满江婶又要给她脸色了,而这件事情还得从杏美姑一家说起。
突然有一天杏美姑的家里人声鼎沸,几乎她家所有的亲戚都赶了过来那场面堪比春节还要热闹,杏美姑的儿子黄大志放了一串长长的鞭炮原因是庆祝他赴台已久的亲生父亲阿勇回家了。阿勇是从大门一路跪着进屋的,而让大家倍感意外的是杏美姑的表现却极为平静,她痴痴地看着阿勇的每一个动作却不曾开口说一句话,曾几何时她那颗火热的心如今却是冰冷一片。
奇怪的是在当时在很多人看来阿勇在台湾的那些日子似乎并不是那么很好过甚至比自己的生活条件水平还要次下,人们盯着他的穿着,上衣虽然没有补丁却显得奇特的老旧还有他脚下走了形的布鞋也成了人们私下议论的焦点。阿勇肩上背着的背包谁也不知道里头装着的是何物只能凭空遭人揣测有人说应该还是旧衣服吧。
“杏美,你丈夫阿勇,难道你忘了吗?”人群中有人喊道,黄大志暗中推了推她一下这才使杏美姑回过神来。终究过了一阵子杏美姑终于有太多太多的话要说,使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动容。
杏美姑和她的丈夫阿勇时隔四十几年再度重相逢,曾经的青春容颜早已不在只是额头上多了些违背意愿的皱纹和青丝中多了一些白发,杏美姑和阿勇在要开口说话之前他们还是要多看对方一眼、再看对方一眼。
“好死不死的家伙,你怎么现在才懂得回来,你为什么不永远留在台湾,你还回来做什么!”杏美姑捶着阿勇的胸膛声泪俱下。
“杏美,我对不起你,我没有尽到做丈夫的职责,你怪我打我我都没有怨言,这些年你在这里过得还好吗?”
“我们庆祥怎么样了,我们表舅家的庆祥,阿勇庆祥,和你一起去台湾的庆祥,知道吗?”
人实在是太多了,有大老远的人听到阿勇回乡也特地赶来询问他们亲属的下落,他不断地打断阿勇和杏美姑的对话,但是连阿勇至今也不知道庆祥究竟身在何方。
“你这一走都几十年了,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母子俩在这个屋檐下会不会饿死渴死!自从你离开没几年后你的爹妈也一个个的相继死去,我要到哪里去找你!你就像消失了一样,那时候老的老小的小我真的想一头撞在棺材上也跟他们一起走算了,要不是这些亲人我也恐怕是熬不到今天了。”
阿勇伸手轻抚父母的遗像热泪渐渐掉落,他双膝跪在遗像前不断地往地上磕头,自责自己不孝父母亏待祖宗。
抓壮丁的那个年代,阿勇要被国民党带走的时候患上了喉咙痛的毛病,杏美姑便为阿勇买了两个水梨,为了避免阿勇受风寒她还赶回家给他准备衣物,可是当她把阿勇的衣物带来的时候却已经晚了,阿勇等人已经被带上了车离开了,杏美姑一路向人打听追至海港终究还是晚来了一步,带着壮丁的船已远航,杏美姑和许多被征了夫婿的女人一样跪在沙滩上哭了好久好久。
人们皆对阿勇身上的背包万分的好奇,只要是一有人提及他的背包阿勇就便会闪烁其词顾左右而言它。一直到深夜所有的外人都离开了阿勇才吩咐家人紧闭门窗,他一打开背包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