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第六十六章(1 / 2)
作者有话要说:65章指路wb:写小说的小谢娘
又一度冰雪悄然而至,月儿在四合院的回廊底下拨弄着炭火盆子,烧红了的木炭被炉钩子一挑,随风飞出几道火星来。
烤得月儿一张小脸红彤彤的。
佣人刘妈从后厨赶来,见月儿轻咳着,赶忙接过月儿手中的炉钩子。
“夫人,菜和肉都准备好了,您随时吩咐,就能端上桌了。”
分了家,自立了门户,月儿便成了不折不扣的当家主母,货真价实的大奶奶。再不是韩家的少奶奶了,当得起“夫人”的称号。
月儿身子后倾,避免脸被烤得火辣辣的,却伸出一双玉手在火炉前揉搓着:“不急,等少帅和大小姐回来,再去叫老太太出来赏雪打火锅也不迟。”
厚重的门帘恰在此时掀开来,宋小冬倚着门框露出了巴掌大的脸蛋出来:“我瞧瞧,谁管我叫老太太呢。人家二八芳龄刚过没几十年,就成老太太了?”
月儿一面笑着腹诽她不正经,嘴上告饶:“好了,我错了。刘妈,吩咐下去,打今儿起,全府上下都叫您大美人,谁呀要是叫错了,我便罚他跪大街去,好不好?”
二人说笑的功夫,便听见了大门外车门关上的声音。
月儿袅娜起身,目光向外望去,正遇见韩江雪大跨步的进来。
他仍旧是一身笔挺整洁的军装,即便是马靴与长裤的交接处,都看不到多余的褶皱。修长笔直的双腿衬着宽肩窄腰的坚硬流线,即便算得上“老夫老妻”了,月儿也喜欢在心底暗暗赞叹一番。
恰如初见,婚礼上走向她的那懵懂少年。
雪片于风中打着旋,轻柔落在韩江雪的肩头,奶白色的冰晶衬着绿色的军装,别有一番滋味,月儿不禁被吸引,走上前去,迎着韩江雪。
刘妈见月儿穿得少,刚打算拦一拦,奈何这夫人却似是翩飞得小燕,一点没有当家主母的架子,冲向了少帅的怀抱。
她没拦住,不过也不必太担心了。
因为对面的高大身躯早已满眼宠溺地张开了双臂,分毫不差地接住夫人的小小起跳,把她抱在了怀里,环在了他的斗篷中。
温暖的胸膛加上温暖的氅子,即便天寒地冻,也不会冷了吧。
月儿被抱起,身子抬高,正好能把小脸凑到韩江雪的脸颊旁边,仔仔细细地观察。
恰在此时,一枚雪花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他鸦羽一般浓密的长睫上,在暖黄的光晕下闪闪发光。
月儿不由自主地伸手想要摸一摸。
韩江雪的身后突然传来了重重的咳嗽声。
“咳咳!你们俩注意点,这院子里还有其他活人呢!”
是韩梦娇。
她说到这也不觉得解气:“我这可怜人吭哧吭哧跑去上海给你进货,你连看都不看我一眼。你俩天天见面腻歪个什么劲儿!”
月儿被说得小脸一红,呲溜一下从韩江雪的怀抱里跳了下来。
赶紧去拎韩梦娇手中的大箱子,赔罪道:“别生气,我今儿不就知道你辛苦,特地在这打火锅犒劳你么。你看这天晚有雪,绿蚁新焙酒,红泥小火炉的,惬意不惬意?”
韩梦娇大喇喇一笑:“赶紧上菜吧,就你一天活得跟个老学究似的,文绉绉的。景色万般好,不如菜好。”
月儿挥手吩咐刘妈叫后厨上菜吧。
几人围着火炉暖和着,月儿突然问起来:“你这箱子怎么这般沉?去一趟上海,买什么回来了?”
“好嫂子,你看仔细,那是军用皮相,是我的么?那是我哥的,我帮着拎进来。”
月儿转头嗔怪韩江雪:“你让女孩子帮你拎箱子,真有你的。”
“他待女孩子一贯如此的,并没有对谁绅士过。直到遇见了你,跟换了个人似的……不对,应该说是间歇性的绅士。他对你一人绅士,对旁人啊,还是冷冰冰的。”
月儿抿嘴一笑,眸光转向韩江雪,想要求一个肯定的答复。
罕见的,韩江雪也会羞赧脸红,忙对韩梦娇低声斥了句:“吃都堵不住嘴。”
月儿:“那箱子里什么,这么沉?”
“是金子,专项的军费批下来了,把之前你去云南买西药的钱还给袁倚农吧。”
月儿点头低语:“唔……我已经用这几个月的利润还回去一半了,剩下的一半明儿给他,再象征性地付一点利息吧,多了他万万不能收的。我原以为这款项就由我来支付……”
韩江雪:“一码归一码,你的心意我知道,但这毕竟是军用物资,没理由让你来承担。”
几人围坐着,吃得热火朝天,韩梦娇一边欣赏着美食一边感叹:“小嫂子,你们如今搬出来,活得也太过惬意了吧?如今洋房那面一个个都提着胆子吊着心的,生怕哪句话不对惹着父亲生气了。”
月儿不解:“怎么了?”
“你知道的,大嫂提出和大哥离婚来了。如今新潮人喜欢离个婚,于平常人家兴许不算什么,但在我爹看来,这就相当于大哥被媳妇给‘休了’!且不说面子上过不去,更主要是大嫂身后的楚家,爹是怕时间久了,没了亲家关系,楚家生出异心来。”
生不生异心,本就和是不是亲家没有任何关系。董姓军阀把女儿许给了大帅,不也还是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么?
韩梦娇继续道:“还真是多亏了嫂子你,大嫂如今和你共同经营服装生意,奶油厂和冰淇淋厂也要开业了,你们之间有着利益关系,大嫂特地给家里捎话过来,因为和你一起做生意,不会断了和韩家的来往的,让父亲放心呢。”
韩梦娇顿了顿:“弄得现在父亲在家里看谁都不顺眼,直嚷嚷着就月儿一个儿媳妇是个能干的。”
这世上本就没有永远的盟友,只有永远的利益。男女关系,情爱当先,彼此情投意合,能够扶持永久,那是最好不过了。不过如月儿与韩江雪一般,是可遇不可求的。
这世上更多的是权衡利弊,彼此掂量着对方的分量。
最终,彼此成为了退而求其次的首选,于是便隔了心眼,远了感情。
这时候,还不如这共同的利益来得清楚明了呢。
月儿即便已经出了韩家门,仍旧不愿意参与进韩家的是是非非当中,哪怕是背后嚼舌根,她都没那个兴致。
转换话题,问道:“这次去上海,有什么收获没有?”
“收获……就是进了冬季和春季的新款,是些常规的工作,倒没什么特别的。只是这进货价一涨再涨,庄一梦还连连诉苦,说着现在上海的局势动荡,钱毛了,人工又贵得离谱。”
月儿心下也有所忧虑:“进货价一涨,我这也得跟着涨价才有利润。长此以往,越来越贵,还有人愿意来买衣服么?”
韩梦娇点头:“涨价还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这个庄一梦也是个商人的心眼,总是想方设法把她其他店里销得不好的款式塞给我。我这一刻都不敢错眼珠地盯着,还磨破了嘴皮子,接过还是会被掺进来我不想要的款式来。”
这个问题,不仅韩梦娇,刘美玲也曾经提起过。作为分店,月儿在货源这方面一直处于被动地状态,庄一梦怎么安排,她便需要如何接着,丝毫没有谈判的余地。
月儿一直自诩心胸开阔,对于庄一梦的小心思向来都是避而不提的。毕竟没有庄一梦的点播,她不可能有今日的成就。
只是久而久之,不好卖的货堆积起来,只得贱价甩卖,劳力伤财。更主要的是给韩梦娇进货带来了很大的麻烦,毕竟能运货的车厢人力有限,拉回来这些滞销款,就没地方拉良品了。
劣币驱逐良币,让月儿不胜其烦。
“嫂子,我们不能总是这般任人摆布的。其实我们完全可以按照庄一梦的设计图纸自己生产制造衣服的。东北的人工比上海便宜不知几倍,布料的运输也比成衣的运输方便很多。”
月儿不是没想过,只是她如何知道,该怎么生产衣服呢?
“庄一梦最大的资本,就是她手下的优秀设计师。我们可以购买她的设计稿,支付一定的费用,然后自己生产,这样一来,庄一梦的资金回笼比原来还快了,而我们也能节约了成本,岂不是一举两得?”
韩梦娇知道月儿心里顾忌什么,继续道:“我们不是在撬行,支付了她专利费,应该应分的事情。以你现在的财资,要想自己养一批洋设计师,也不是多大的难事。但我们不这么做,不也是给足了她这个合作伙伴的面子么?”
月儿一时间未置可否,几人刚撂下筷来,佣人匆匆过来禀报:“少夫人,您的电话,好像是店里出什么急事了。”
已是天黑透了,百货公司早就关了门,月儿听罢心中一惊,是遭了贼了还是遇了火了?
她急匆匆冲进房里接电话,脚下一个没注意,一个趔趄差点摔在地上。
韩江雪起身去扶她,可月儿早已扒拉了身上的灰,冲进屋子里了。
永远都是这般冒冒失失的,韩江雪摇头叹息,走进房中,听见了月儿已经撂下了电话,准备起身出门了。
“怎么回事?”
“是美玲。不是我店里出事了,是百货公司出事了。商户们纠集在袁倚农办公室门口闹事呢,我得去看看。”
“需要我出面么?”
“不用,具体什么情况还不太清楚,只听说资金上出了问题,今天本应该是各商户去会计那里提钱的,结果没等到钱,还听说俄国的管理员出了什么事……”
月儿一面往外走,一面和韩江雪说着她了解到的并不十分清晰的情况。
韩江雪知道自己身份特殊,贸然前往便带着军方的意味了,只得嘱咐月儿万事小心,又叫刘妈拿来了件厚大衣给月儿穿上了。
月儿匆匆到了“喀秋莎”,这原本该是打了烊的商店门口却是人头攒动。
见月儿来了,一众商户赶忙簇拥过来,给月儿介绍起情况来。
“那洋鬼子跑路了!卷了咱们的钱,连条裤衩都没给袁倚农剩!”
“非学那洋人集中收银,这是集中了银子好跑路!”
“早就说那洋鬼子靠不住,原来找他们解决点问题,左一层审批右一层签字的,拖拖拉拉的,原来是拖着等着卷钱跑路呢!”
“废话那么多呢……这是袁倚农的失误,洋人跑了,他得赶紧赔我钱!”
月儿在众人七嘴八舌的吵闹中终于明白了发生了什么,问道:“袁倚农人呢?”
“在办公室里呢!不还钱也就算了,还让保安把我们都赶了出来。看这架势,是打算赖账啊。”
如今的袁家分了家产,虽然没有袁父在世时的鼎盛,但终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袁倚农就是再难,也不至于因为这一个月的营业款憋在办公室里做缩头乌龟的。
恐怕是遇到了更难的事情。
想到这,月儿心下一惊,赶忙向店内冲了过去。
保安忙揽住月儿,并不例外,没放她进去,只是语气上客气了许多。
“赶紧让我进去,袁经理在里面出了什么事,你能负得起责任么?”
小保安年岁不大,力气不小,手里拿着警棍,客客气气地说:“明老板,您就别难为我们,我们也是按吩咐办事。”
四五个身材高大的大小伙子往门口这么一拦,倒有点万夫莫开的意味。月儿心中似有火烧似的急切,想转头唤槃生去叫人,转头间才想起,槃生被调走了。
月儿抬头看着袁倚农办公室窗子里的灯光,恰在此时,光线骤然断了。
所有人惊呼,袁倚农为什么在这时关了灯,他想干什么?
月儿情急之下,一把掏出手包中的枪,直接抵在了那小伙子的胸口处,大喝一声:“让开,让我上去!”
对于明老板,众人还是有所耳闻的,果敢坚韧,身后又有着强大的背景。真是擦枪走火伤了人,估计眼都不会眨一下的。
如此一想,几个保安互相交换了眼神,最终妥协,让月儿上楼去看一看。
月儿抹黑爬到了三楼,袁倚农的办公室。
门锁着,月儿敲了几下,没人来开。月儿瘦,身量单薄,但情急之下也不知哪里爆发出来的冲击力,当然也归功于这是一扇扑通的木门。
反正无论如何,门被月儿撞开了。
月儿的左半边身子都因为巨大的冲击力而火辣辣的疼。她摸索着,开了灯,光线骤然亮起,让月儿的眼睛一时间适应不了这份刺眼。
待双眸重新聚焦,月儿环视了一圈,竟然没找到袁倚农的身影。
她低声唤了一句,想要去洗手间再看一看,结果一抬腿,被软绵绵的东西给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月儿本能地惊叫一声,低头看去,才发觉是身上带着血的袁倚农。
鲜血从他的指尖并不迅速地流淌,地上到没有,只是衣服上沾得刺眼夺目。
他他娘的想自杀!
月儿近乎本能地俯冲下身子,拽过袁倚农的腕子。巨大幅度的动作并没有让血液的流量骤增,月儿看了一眼那伤口,并不甚深。
也不知袁倚农是没有医学常识,还是本能的胆怯了,这一刀下去,没伤到动脉,血流量还不算多,是止得住的。
“有没有医药箱?”
袁倚农此刻心灰意冷,眸中空洞无神,瘫软在椅子腿上,痴痴望着天花板,根本没有能力回答月儿。
月儿起身本欲翻找,后来又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再次蹲下身来,扯过袁倚农的衣角狠狠地撕出了一块布条,给袁倚农包扎上了伤口。
几经折腾,也累得气喘吁吁。索性抛却了形象,同样坐在了地上。
用脚踹了袁倚农一脚:“袁大少,不至于吧,为了这点钱就不要命了?你怎么挺大个男人,比我还怂啊。”
袁倚农缓缓转头,看向了月儿。脸上已经看不出悲戚或是懊恼了,倒是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你怎么来了?”
“少说那些没用的,我怎么来了?我要不来,就你这伤口,最后没失血而亡,最后活活疼死你!到底出什么事了,跟我说说,我看看谁建的天门山,成了我哥迈不过去的坎了!”
寻常时候,月儿亦是不善言辞的。如今怒火攻心,说的也是合情合理的实话。
只是她的仗义之言未能打动袁倚农的心,让他好像回了点神的,是那句他平日里也最喜欢听的“我哥”。
“老毛子就是群骗子!他们卷走了我所有的存款!所有!不仅仅是商户那点营业额,还有我在银行户头上的所有现金!”
月儿不解:“他们怎么能提走你户头上的钱呢?”
“商场日常维修管理,都需要从上面提钱。之前提过几次,都是合理范围,也没出任何差错,我就……”
月儿恨铁不成钢:“中国人老祖宗就教你兵法,人家欲擒故纵,你竟然能让他们摆上一道?”月儿看着袁倚农痛不欲生的神情,心中不由地多了几份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