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白苔(2 / 2)
对于时空局的员工来说,在扮演中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还原。虽然他们手头上持有的世界进程节点记录会忠实的记载下这个低维世界中的每一个重要的时刻,但那份记录上的信息全部都是简略的。
记录上会告诉你,赫尔曼统一了北境。
但是上面不会写,赫尔曼是如何完成这个过程的,是在科特兰以消灭克鲁塔部落为起点吗?还是从努德贝里开始?这中间又是使用了怎样的策略,是完全的武力压制,还是在某些情况允许的场合下,以智取巧来节省气力。
征战过程中天气如何?赫尔曼会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心情怎么样?和自己的部下说些什么?每场战斗的伤亡?
这些具体的事情,节点记录里一个字都不会提到。
毕竟,它只是一份简略的故事大纲而已。
这也是员工们工作中的难度所在,如果记录上连每一个人在每一件事里的神态,说出来的每一句话,每一个想法细节都记录得清清楚楚,那还要他们这些训练有素的员工做什么呢?
如果猪能认字,去外面抓头猪来也可以顺利地完成扮演了。
时空局的薪水丰厚,自然是因为领取它的人,值得这份价值。
缪伽有他自己处理工作的诀窍。
对于他来说,扮演一个反派炮灰,帮助低维世界的故事顺利完成,并没有别人想象中那么复杂棘手。
因为,所有事情的发生是有因果逻辑的。
缪伽所扮演的原身,之所以殚精竭虑地跟他的天命之子大哥对着干,好像完全没有理智一样疯狂,并不是因为他是反派,而应该转过来想,正是因为他是这样一个人,一个恶毒贪婪,自命不凡,目光短浅的人,所以他才会殚精竭虑地跟他的天命之子大哥对着干,好像完全没有理智一样疯狂,并最终被人打上“恶毒炮灰”的标签。
因此,缪伽不需要详细的故事台本,他只需要忠实的还原出原身的真实面目,就能精准无误地在每一个故事节点里作出正确的选择,恶毒炮灰的选择。
事实上,缪伽在接收完毕原身记忆的第一时间里,就出了一份非常详细的有关原身的深入心理分析。
可以说,在这个世界上,缪伽是比原身还了解原身的人。
而在他看来,在这个时间段的原身心中,除了他大哥赫尔曼之外,他对于萨曼塔部落里的其他人并没有特别大的怨恨情绪,只是单纯觉得他们是些粗俗无知的乡下人而已。
原身对于赫尔曼的仇恨,最先是起源于他执拗地认为是赫尔曼害死了自己的父亲,他是导致自己不幸人生的罪魁祸首。
再之后,他仇恨赫尔曼,还因为对方实在是太过于出色与耀眼。
整个部落里的族人都无比崇拜、景仰、感激他们强大到无所不能的大殿下,而作为二殿下的缪伽,完全被自己大哥的光彩所掩盖住了。
因为过早地失去了父母的关爱,原身的心中一直有着对于他人目光的病态渴求,他渴望看到人们对他的真诚赞美、认同与顺从——虽然他本人对自己的这种渴求毫不知情。
这种缺爱的潜意识影响在原身的行为中呈现出来的效果就是原身的贪慕虚荣,他错误地把权势与认同感关联到了一起,以为自己只要拥有权力就能够填补自己的欲-望。
然而等到之后他谋反的事情暴露,部落里的人开始用异样的眼光来看待他,原身甚至失去了原本好歹还能得到的一些好感与关怀,这导致他的疯发得更加厉害,那个时候他就变得无差别仇恨萨曼塔部落中的每一个人了。
但对于现在的缪伽来说,他对待多基雅的态度还是相对和气的。
所以,缪伽对她说:“母亲听到了吗?”
“什么?”
多基雅没能立刻理解缪伽的意思。
“母亲有听到他们之前闹出来的动静吗?”缪伽心平气和地重复了一遍。
“没有,王后她没有听见。”多基雅立刻回答。
这点和缪伽所预想的一样,因为他的母亲德贝尔特王后是这个部落里唯一的普通人,又一贯表现得身娇体弱,隔着数道宫墙,她是不可能听见外面的动静的。
缪伽顺理成章地接着话头往下说:“既然没有,那么他们的不敬就不存在了。”
他由此得出结论。
“你不需要因此受到惩罚。”
他说完还再次斩钉截铁地强调道:“多基雅,你是母亲的侍官,只会因为照料王后的过程中所出现的疏漏而受到惩罚。如果王后被照顾得很好,那么你永远是没有罪责的。”
“啊,二殿下……”多基雅几乎说不出话来了。
她在心里想,王后,你有了一个多么温柔而仁慈的孩子啊!如果先王知道了,他也会为此感到高兴的。
多基雅向缪伽深深地行了一礼,女官几乎用尽全身气力才克制住自己想要落泪的冲动。
缪伽淡淡地对她一点头,自觉处理完了这件小风波,就转身离开了,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缪伽走在路上,开始在脑子里思索克鲁塔和萨曼塔这两个部落之间的事情。
实际上,说来大家可能不信,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仇怨和阴私。
甚至于,在半年前大殿下赫尔曼做下攻打克鲁塔部落的决策之时,两边还都是互不相识的状态。
但是在北境中,兽群之间的吞并厮杀并不需要理由,就是自然而然会发生的事情。
因为土地的资源是稀薄的,可供食用的食物也是有限的。
在这片残酷的雪原中,有一方吃饱,就有一方会饿肚子。
很早之前有句俗话叫做“一山不容二虎”,本意是说心高气傲的强者之间必然互相争锋,另外一层隐含的意思是,一座山的资源,无法供养其两名食物链中的顶级掠食者。
如果说克鲁塔部落在整件事中有什么做错的地方,一是他们常年来的驻地在科特兰附近,而萨曼塔人需要的药草只在科特兰的山脉里生长,二是太过于弱小,以至于无法抵挡萨曼塔的进攻。
未来还会有第三点,就是跟萨曼塔的二殿下缪伽合作,试图反过来攻击萨曼塔人。
说来有些好笑的是,如果追根溯源的话,大殿下赫尔曼是因为科特兰里有他的叔叔科瓦希以及继母德贝尔特养病需要的药草,才会选择进攻克鲁塔部落,以断绝未来采药时会遭遇的多余障碍。
而他之所以会知道,这种药可以用来治病,是科瓦希从缪伽带回到部落里的药理鉴定书上看到的知识。
绕过一大圈再回头看的话,让克鲁塔人遭遇无妄之灾的元凶,其实就是缪伽本人。
你说这找谁说理去呀?
大约摸贡策特本人命犯缪伽吧,他命中注定就是要在这个恶毒炮灰身上接连不断地栽跟头。
现在缪伽转过头来,准备要解决的就是他先前信誓旦旦地在贡策特的面前说过的三日之约的事情了。
先前虽然有过如果完不成就直接赖账这样的想法,但是现在看来,萨曼塔部落中对于二殿下的戒备实在是懈怠,之后恐怕就没有这样的好时光了,不趁机搞一波实在可惜。
既然要崩坏掉过往的好印象,那干嘛不崩坏得彻底一点呢?
因此,缪伽决定一票做一个大的,争取让部落里的所有人就此对他失望。
之后大家两看相厌,岂不很是快活?对于他日后开展反派工作也颇为有利。
被缪伽打上主意的是部落里的粮仓。
被驱赶追杀半年的克鲁塔部落如今日子肯定不会过得太好,饿肚子大概也是家常便饭。
如果不是赫尔曼中途抽手,回头去开始预备过冬储藏的事务,克鲁塔部落的情况恐怕还要再惨一些。
虽然说是精于躲藏,但光是一味逃窜,就足够克鲁塔疲于奔命的了。
而赫尔曼其实也没有真的下狠心一定要把人全部杀光的地步——他本意是就此将克鲁塔驱赶到别的山脉里,总之不要来妨碍他们采药就好了,岂料克鲁塔部落的故土情结这样重呢,怎么赶就是不走。
而克鲁塔人只觉得赫尔曼是要把他们全部杀戮殆尽才肯平息罢手。
缪伽准备要带给克鲁塔的诚意,就是从粮食这方面着手的。
俗话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他还指望着让克鲁塔部落发挥最后一点余热,帮他杀了赫尔曼呢。
关于如何对粮仓下手,缪伽心中已经有了成算,只是不急在这一天。总之,离约定的日期还有两日,他是准备悠着点来。
缪伽一边脑子里想着他的谋逆大计,一边慢慢地往自己的寝殿方向去。
他还有更近在眼前的事情要处理,比如,为自己的小叔科瓦希准备明日见面时要给他的书籍。
他还要教小叔来读书呢。之后几日如何同自己这位老谋深算的小叔周旋,也是要花些心思考量的……毕竟他的真实目的又不是给科瓦希当家教老师。
与此同时,在缪伽不知道的地方,伊萨琴科像扛麻袋一样倒背着加久利,一脸兴奋的蹦蹦跳跳。
她肩膀上的加久利被伊萨琴科上下颠簸地顶着肚子,在睡梦中发出难受的嗬嗬声,只是精神还沉浸在月桂的余韵中,皱着眉头死活醒不过来。
伊萨琴科对此一无所知,一副乐疯了的样子。
她冲到每一个在路上遇到的人脸上,快乐地大声呼喊:“二殿下承认我是他的侍官了!二殿下承认我是他的侍官了!”
“二殿下承认我是他的侍官了!!!”